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金属、燃烧的橡胶和浓烈的血腥气息,混杂着热带雨后潮热的泥土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战场特有气味。
日军第31师团下属铃木大队的阵地上,一片死寂。
堑壕、散兵坑已面目全非,被履带粗暴地碾过,被炽热的炮火反复犁翻,如同巨兽啃噬过的残躯。
原本构筑的火力点和掩体,如今只剩下扭曲的三八步枪、翻倒在地的火炮和焦黑的木头。
更多是遍地散落的残肢断臂,那些穿着土黄色军服的躯体,此刻以各种角度、各种形态歪斜扭曲在泥泞里、弹坑边、燃烧的枯木旁。
铃木中佐木然地站着,他紧握着象征武士荣誉的军刀,刀尖深深刺入脚下的泥土,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这把曾为天皇挥砍、饱饮支那兵鲜血的武士刀,此刻却在剧烈地颤抖!
身为帝国军官,他绝不会承认这是来自心底最为让他羞耻的恐惧,大和武士的骄傲,让他不敢承认那懦弱的情绪。
更多的则是绝望,冰冷彻骨的绝望!是为了大日本帝国飘渺未来而感到的巨大绝望!
一个整编步兵大队啊!近千名训练有素、效忠天皇的帝国勇士!构筑了阵地,拥有37毫米、47毫米反坦克炮12门。
然而,面对华联军区区一个战车前锋连,仅仅二十余辆战车组成的小队伍,他们甚至连像样的战绩都没有取得。
这绝不是他们不够勇敢,抵抗是坚决的,甚至是惨烈的。
大队的帝国勇士高呼着“天蝗陛下板载”,抱着炸药包或举着刺刀直接冲向那些喷吐着火舌的支那军战车。
血肉之躯撞上坚甲利炮,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整条防线在不足半小时内被彻底击穿、撕裂、粉碎!没有击毁一辆!
整整一个大队,付出了全员溃灭的代价,竟未能让敌人哪怕一辆战车彻底瘫痪!
他亲眼看着那些涂着华联军徽的钢铁巨兽(主要型号是华夏一型以及少量S灰狗装甲车)轰鸣着碾过同伴的躯体,炮口连续喷吐着火舌,将试图抵近投掷集束手榴弹的勇士们撕成碎片。
他们的反坦克炮打在倾斜的装甲上,徒劳地溅起一串火星便被弹飞。
他想起今天早晨指挥部传来的讯息:近卫师团在之前的战斗中如何英勇奋战,击毁数十辆支那军战车,歼灭数百名装甲兵。
战功赫赫,荣耀加身,为什么同样的敌人,轮到他们31师团就变成了毫无悬念的溃败?
难道仅仅因为他们是“乙种师团”,就与“甲种师团”存在如此天堑般的鸿沟吗?
这冰冷的现实如同一个结实的巴掌,狠狠的扇在铃木的脸上,让他最后一点身为军人的自尊和效忠帝国的信念都被残忍的击碎。
一阵裹着尸臭和硝烟的风吹过,几片未燃尽的纸片,打着旋儿飘落在他脚边残破的钢盔上。
铃木中佐的目光扫过这片由他和他的部下用生命构筑,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
“天皇陛下板载!大日本帝国武运长久!”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这句浸满鲜血的口号,声音沙哑。
轻轻的温柔的抚摸着这把跟随着他经历了11年军人生涯武士刀,他不想玷污这把满是荣誉的武士刀。
这是父辈留给他的,经历了日清战争、日俄战争,一把功勋卓着的传家宝刀!
不能让自己这个失败者的鲜血玷污了荣誉,铃木将武士刀轻轻的擦拭一遍,然后用军服包裹起来。
抽出腰间的南部十四年式手枪,动作僵硬地将冰冷的枪口顶住了自己的下颌。
这一次,命运似乎没有继续嘲弄他,这支素以故障频出闻名的“王八盒子”忠诚地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砰”!
沉闷的枪响被淹没在战场的死寂里,铃木中佐的身体软软倒下。
……
“报告旅长!战场清理完毕!日军铃木大队987人,无一幸免!”
一名年轻的士兵一脸惨白的跑到杨新面前汇报战果,他是新入伍的士兵!一名刚刚加入华联国防军不到两个月的河南省的青年学生兵。
履带碾压和直瞄火炮的近距离直射造成的杀伤极为残酷,绝大部分日军士兵的尸体都不完整,特别是大口径重机枪扫射下的更是惨不忍睹。
难怪这名新兵通讯员,脸色惨白,明显就是被战场上的恐怖情形吓到了。
旅长杨新正拿着一块浸了机油的棉布,用力擦去装甲指挥车观察窗上厚厚的烟灰和血污。
眼前的景象并没有让这位年轻的旅长有丝毫动容,他抬眼看了看周围仍在燃烧的残骸和遍地的敌军尸体。
“我军的伤亡统计了没?”杨新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情绪。
“十二名伴随步兵兄弟中弹阵亡,两人重伤需紧急后送,五人轻伤,不影响行动。”
“另外三辆战车履带受损,需要抢修,两辆战车被密集火力打穿了散热器,正在紧急处理,人员都没事。”
不到二十人战斗减员,以不到半小时,正面击溃一个日军步兵大队的代价来看,这个交换比堪称辉煌,甚至残酷得高效。
杨新点点头,丢开棉布,只是用冷冽的目光扫视着被打开的通路。
“战场留给后续部队处理,全旅…”他拿起车内通话器。
“目标——清迈!全速前进!打通与十四旅的通道!”
……
清迈城郊,日军近卫师团临时指挥部。
城西北方向,隆隆的炮声依然隐约可闻,但那已经是追兵徒劳的送别奏鸣曲。
第十四装甲旅残部,在空军最后时刻的倾力掩护下,硬生生的撕开了近卫师团精心编织的、由一万多日军生命构筑的死亡罗网,向着边境方向疾速撤离。
尽管代价极其惨痛——近半的装甲力量和数百优秀官兵永远留在了这片异国土地上——但他们终究突出了绝境。
一名通讯参谋脸色煞白,几乎是冲进了师团长饭田祥二郎所在的房间。
房间里烟雾缭绕,地图上代表着近卫师团的红色箭头旁,密密麻麻标注着令人心惊的损失数字。
“阁下!急电!来自31师团!”参谋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增援的支那军主力已经彻底突破了31师团设在通路上的阻击线!整……整个铃木大队,全体玉碎!支那军此刻距离清迈,只有七十里了!”
饭田祥二郎没有立刻回答,这位曾在中国大陆和南洋战场上指挥若定、甚至一度意气风发的日军高级将领,此刻显得前所未有的疲惫与衰老。
他搓揉着因长时间熬夜和焦虑而肿胀酸痛的双眼,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种从肉体到精神都被掏空的疲惫感,前所未有!
敌军的凶猛、火力投射的强度、士兵战斗意志的坚决,尤其是那致命的空中支援。
与他在其他战场所遭遇的对手截然不同这里没有“懦弱的支那人”的刻板印象,只有比钢铁更坚硬、比烈火更炽热的意志与力量。
“我知道了,”饭田的声音低沉沙哑,他挥了挥手,示意参谋将电文放在桌上,参谋如蒙大赦,放下那份报告,悄悄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