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珣喝得越来越猛,敬酒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几乎从不拒绝。
“池老师,敬你!”
“池老师,再来一杯!”
他一一应下。
哪怕坐在他身边的林知夏都小心翼翼地提醒:“池老师,你是不是喝太多了?”
池珣只是淡淡扫她一眼:“没事。”
他的神情依旧冷冽,眉眼像刀刻出来的一样,清隽又寡淡,仿佛根本不会被酒精染红脸颊。
但清浔知道,他已经醉了。
醉得很隐秘,醉得极其克制。
他不会失态,不会露出狼狈的样子,可他偏偏会用这样隐秘的方式,将一切翻搅得彻底。
直到最后,宴会散场。
池珣拿起最后一杯酒,看着清浔的方向。
他的目光隔着热闹的人群,落在她身上。
那一瞬,清浔心跳停滞了一拍。
他眼里似乎藏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但很快,他收回视线。
仰头,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杯落桌,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站起身,随行助理连忙扶住他。
“池老师,要送你回去吗?”
池珣点点头,迈步离开。
他走得很慢,步伐平稳,甚至一如往常从容。
只有清浔知道,他已经醉了。
他从来不会让别人看到他醉的样子。
可他偏偏,在这场庆功宴上,灌醉了自己。
“清浔,你还愣着干嘛,池老师醉成这样,你不跟上去看看吗?”
有人在她身旁催促,语气有些急:“他平时不喝酒的,你应该最了解他的状态,赶紧跟上,万一他回去路上不舒服怎么办?”
清浔回神,指尖冰凉。
她咬了咬牙,心里一团乱麻。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再靠近了,明明刚才他已经用那么多次沉默拒绝她了。
可她最终还是提着包,追了上去。
天色已经暗透,酒店门口的车灯映出一圈柔光,随行助理正扶着池珣往保姆车上走。
看到她赶来,助理明显松了口气。
“池老师喝太多了,刚刚在车上晃了两下,人就靠着不动了,”助理小声说,“你……坐过去照顾一下吧,他跟你最熟。”
清浔心口轻轻一震。
最熟?
是啊,别人都以为她和池珣,还是那个无话不谈、随时并肩的默契搭档。
只有她知道,他们已经隔了一整个世界。
她低低应了一声:“好。”
随行助理帮池珣整理了一下安全带,确认他坐稳后,关上车门。
除了司机,车厢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夜色像一层沉重的幕布,将这辆缓缓启动的保姆车,包裹得安静又狭窄。
清浔坐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他。
池珣斜靠在座椅上,长睫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唇线微抿,整个人显得沉静而疏离。
但他是真的醉了。
他的身体微微倾斜,似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头一点一点地往旁边靠。
清浔下意识想退,可又觉得这样会让他磕到车窗。
她只好勉强保持姿势,僵硬地坐在那里。
池珣的头慢慢靠近,终于,轻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一瞬,清浔的呼吸都停了。
她浑身僵硬,连动都不敢动。
池珣的头发微微凌乱,发梢扫过她的颈侧,带着一点点温热的气息。
他睡得很沉,眉心却仍旧微微蹙着,像是不曾真正放松过。
清浔悄悄咬着唇,心跳有些失控。
她贪恋这一刻的靠近。
她很清楚,池珣是不会让任何人轻易靠近的。
他排斥所有人的触碰,甚至这几天,连她递个文件他都会绕开。
可现在,他无意识地把重量放在了她的肩上。
她的肩膀微微发麻,却不想动。
清浔低头,眼睫轻颤,偷偷打量着他的侧脸。
那双平日里冷冽锋利的眼睛闭着,眉眼线条还是那么好看。
他睡得很安静,嘴唇微微抿着,像是喝醉后依然本能地保持克制。
她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又苦又软。
她很贪恋。
贪恋这点他偶尔遗落的温柔,贪恋这点无人知晓的距离,贪恋这份他酒醉后才肯给她的短暂亲近。
可与此同时,她的理智却在一遍遍提醒自己。
不可以。
她只是他的助理。
她只是那个在后台默默忙碌的工作人员。
他已经给了她足够清晰的边界。
她不能再越线。
她也不配拥有别的身份。
清浔默默收回视线,缓缓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让自己的肩膀更稳,不至于让他因为车身晃动而磕到哪。
她偷偷用余光再看了他一眼,低低说了一句:“池老师,别着凉了。”
她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他。
其实,她知道他不会听见。
也许,池珣根本不会记得今晚这短短的一幕。
清浔抿着唇,把自己的情绪悄悄埋进心里。
车子缓缓驶过高架桥,夜色像潮水一样从窗外淹没进来,昏黄的路灯影子一闪一闪地划过他的侧脸。
清浔轻轻闭了闭眼,肩膀微微用力,像是在替他扛住这份沉默的重量。
这一路,她没有再动。
她贪恋这短暂的依靠。
也努力提醒自己,天一亮,池珣还是会和她保持疏离。
可哪怕是这样。
哪怕只有这么一会儿。
她也愿意陪他走完这段安静的路。
保姆车缓缓驶入地下停车场,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清浔一动不动地坐着,肩膀上那道温热的重量,沉甸甸地压了她整整一路。
她不敢轻易换姿势,生怕哪怕细微的晃动,都惊醒了他。
池珣就这样倚在她肩头,眉心轻皱,像是在梦里也不曾彻底放松,呼吸带着淡淡的酒气,安静却让人心悸。
清浔忍不住偷偷偏头,细细地描摹着他睡着时的模样。
她贪恋这个近距离。
贪恋到眼睛都开始发酸。
哪怕明知道这只是场酒后的意外,明知道天一亮,池珣醒来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到那个冰冷的、疏离的、克制的距离。
可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
她甚至在心里,卑微地想,这样的时刻,能多持续一秒,也好。
保姆车稳稳停下。
司机回头低声提醒:“池老师,到了。”
池珣没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