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骏瞧出李昉心中的顾虑,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语气恳切:“官家那边你无需担忧,他向来重视蜀地安定,如今就等你这边表个态。只要你答应留下,我自会向官家禀明,全力周旋。”
李昉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上的暗纹,神色凝重:“杨将军有所不知,新法推行历来是块硬骨头。蜀地豪强盘根错节百年,势力根深蒂固,他们与旧吏相互勾结,想要撼动其利益,恐怕难如登天。”
“阻力自然是有的,若是轻而易举,我也不必特意找你商议。”
杨骏语气坚定,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道:“你只管放手去做,但凡遇到刁难,无论是豪强作祟还是旧吏阻挠,我都为你撑腰,绝不袖手旁观。”
他凝视着李昉,目光中满是期许与恳切:“回京复命,是循规蹈矩的安稳路;而留蜀推行新法,却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的实事。李大人,你愿不愿与我一同,顶住压力,为蜀地百姓谋一份长治久安,让这里真正脱离战乱与苛政之苦?”
李昉沉默良久,指尖的动作渐渐停下。他抬眸看向杨骏,眼中的犹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决然。
“好!”
李昉重重颔首,语气铿锵道:“杨将军既有如此魄力,我李昉便陪你一搏!愿与将军同心协力,推新法、安民心,为蜀地谋一个长远未来!”
杨骏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拍了拍李昉的肩头:“有李大人这句话,大事可成!明日送走孟公一行,我们便着手拟定新法细则,先从减免赋税、整顿吏治入手,循序渐进,稳扎稳打!”
“遵命!”
……
待李昉离开后,杨骏便径直赶往王仁赡的营地。刚走到帐外,就听见帐内传来马军都监米光绪的声音,语气带着几分自请立功的急切:“王都监,我听闻文州刺史全师雄在蜀地军中威望极高,如今成都已降,此人却仍在文州拒不归降。末将愿领兵前往,凭三寸不烂之舌劝他归顺大周!”
不等王仁赡回应,杨骏已然掀帘而入,目光锐利地看向米光绪,沉声道:“你刚才说的是全师雄?”
米光绪闻言连忙起身拱手行礼,恭敬点头:“正是,将军。全师雄素有威名,若能劝降,也能少动干戈,安定文州民心。”
杨骏心中“咯噔”一声,神色瞬间凝重起来。他深知全师雄的来历——成都本地人,身为后蜀文州刺史,在军中与民间都颇有声望。
要知道,历史上,宋灭后蜀后,正是因主将治军不严,部下将士劫掠百姓、苛待降兵,才逼得后蜀降军奋起反抗,最终推举全师雄为首领,爆发了大规模兵变,搅得蜀地动荡不安。
如今大周刚取蜀地,民心未稳,绝不能重蹈覆辙。这兵变的萌芽,必须在源头就彻底扑灭!
杨骏看着米光绪,心中暗自冷笑——劝降全师雄?此人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历史上,正是米光绪自告奋勇去劝降,却仗着大周军威,言语傲慢、行事跋扈,不仅当面羞辱全师雄,还纵容部下劫掠文州边境,原本尚存观望之意的全师雄,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揭竿而起,掀起那场席卷蜀地的兵变。
如今这米光绪又想重蹈覆辙,杨骏怎可能应允?
“你的心意我知晓,但劝降之事,我觉得还得从长计议,全师雄非寻常降将,他在文州军民心中威望极重,行事需慎之又慎。此番前往,若言语有失、礼数不周,非但劝降不成,反而会激化矛盾,逼反了他,到时候悔之晚矣!”
米光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反驳却被杨骏锐利的目光压住,只能悻悻低头:“末将……末将只是想为大军分忧。”
“分忧不在这一时。你若真想出力,便按我刚才吩咐,严管部下,杜绝劫掠扰民之事。蜀地刚定,民心是根本,一草一木都经不起折腾。若因一二人失德,坏了大周仁义之名,引发民怨沸腾,你我谁都担待不起!”
一旁的王仁赡早已看出杨骏对米光绪的不满,连忙打圆场,既附和杨骏,又给米光绪找了台阶:“杨将军说得极是!米都监一片赤诚,只是劝降之事关乎全局,确实需从长计议。你还是先安心做好本职,把部下约束好,便是大功一件。”
杨骏不再理会米光绪脸上的红一阵白一阵,转而看向王仁赡,语气斩钉截铁:“此事事关蜀地安稳,绝不能有半分差池。我准备亲自去一趟文州,你跟我一块儿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末将遵命!”
王仁赡不敢怠慢,连忙拱手应下。他暗中扯了扯米光绪的衣袖,示意他见好就收,赶紧退下。
米光绪心中满是不甘,却也深知杨骏在军中说一不二的个性,不敢再多言,只能憋屈地躬身拱手:“末将……遵令。”
杨骏冷哼一声,眼底掠过一丝不耐,甩头避开米光绪不甘的目光,转身对着帐外朗声道:“备马!即刻启程前往文州!”
帐外马蹄声轰然响应,铁甲碰撞的脆响混着缰绳摩擦声此起彼伏,将士们训练有素,片刻间便整备妥当。杨骏大步踏出营帐,凛冽的寒风卷起他的战袍边角,猎猎作响。翻身上马时,他手指无意识攥紧缰绳,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大军,轻叹出声:“文州距此足有七百里,不必兴师动众。此事,在精不在多。”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王仁赡,语气果决道:“留下五百精锐轻骑,多备干粮与水,随我昼夜兼程赶往文州。沿途务必严守军纪,不得惊扰百姓、不得擅拿一物,若有违令者,军法处置!”
“末将明白!”
杨骏不再多言,抬手按住腰间佩剑,双腿猛地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发出一声长嘶。他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五百轻骑,高声喝道:“出发!”
话音未落,他已率先策马冲出营寨,披风在寒风中猎猎翻飞。五百精锐轻骑紧随其后,马蹄踏过冻土,发出整齐划一的轰鸣,卷起漫天尘土,朝着七百里外的文州,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