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氏流着眼泪抬头看她,嘴里颠三倒四地说着:
“怎么就来不及?它是来自青丘的狐仙,不是寻常的狐狸,你不知道它的本事。它是那么强大,能满足我的每一个愿望,只要我把从它身上夺走的东西还给它,它就能好起来的!”
“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它好起来后它就可以回到青丘,那里是它的家乡,它早就该回去了……”
隋怜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幻想,“因为它堕为了邪祟。”
“邪祟?”
令狐氏十分震惊,她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两个字,在嘴里反反复复地念了好几遍,却还是无法明白它们代表的意思。
“它不只堕为了邪祟,还因为心中的怨念变得善恶不分,随意蚕食无辜人类的血肉魂魄以此为生,早就已经无法变回原样了。”
隋怜缓缓地说着,看着令狐氏眼里原本亮起的光芒又一寸寸地暗淡了下去。
白蕖的神色也变得很难看。
她知道娘娘身边养着一头黑麒麟,那头麒麟之前因为受了天道的诅咒也沦为了邪祟的一种,成了只吃恶人的凶煞。
但就算身子沦为邪祟,只要心中还存着正念不去残害无辜之人,便还有复原的渺茫希望。
可她的亲族吃的却是无辜之人,罪孽深重。
所以黑麒麟还能变回麒麟,但堕为了邪祟的狐仙,却永远都只是邪祟了。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在这个女人身上。
“你骗我,你骗我!”
令狐氏的眼眸已经黯然无光,她的人却摇着头,又笑又哭地瞪着隋怜,“神女大人,你不用说谎话折磨我,我这条命早就分文不值了,但它没有错,它不管做了什么都是被我害的,你把我的命拿去还给它!”
“若是它当真欠下了孽债,那就由我来还!我死后定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我都替它担着……”
说着她目光忽然一狠,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白蕖凛声道,“娘娘,这个毒妇在念咒,她要自尽!”
隋怜却只是漠然地看着令狐氏。
在她冰冷的注视下,令狐氏只觉得体内的法力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掏空,她的容颜瞬间变得苍老如老妪,无力得像是个凡人。
不,不是像,她毕生修行得来的功力都不见了,她现在就是个丑陋苍老的凡人了。
她瞪大眼睛望着隋怜那双美丽的紫眸,可在最初的惶恐过后,她只是颓然一笑,并未发出任何质问。
像她这样心术不正的人,确实不配修炼法术。
她把狐狸害得那么惨,变成什么样都不为过,现在这种程度的报应,对她来说还是太轻了。
“令狐氏,本宫暂且留你一命。”
隋怜沉声道,“留你的命,不是因为你不该死,而是要让你活着看一眼你曾经做过的事,到底酿成了怎样的后果。
你不是想见它吗?本宫会让你见到它的,只是现在时机未到而已。”
令狐氏苍老的身子如同风中残烛般颤了一下,她轻轻点头,干瘪的眼里已经凝不出泪水,“多谢神女大人成全。”
“还有一件事。”
隋怜对令狐氏的道谢并无反应,她缓缓抬手朝令狐氏伸去。
白蕖在边上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些许困惑。
这个女人已经不堪一击了,娘娘又说了不会杀她,难道还要费力气在她身上下什么术法吗?
可这种货色怎么配得上娘娘出手呢?
“娘娘,还是让奴婢来——”
还没等她话音落下,隋怜的指尖忽然快速触碰在令狐氏的后脖颈上。
令狐氏的瞳孔瞬间翻白,她嘴里咿呀呀地叫着,直到隋怜将藏在她后脖皮肉里的东西硬拽了出来。
那是一根银针。
小巧,精致,只有隋怜指肚的大小,泛着寒光。
银针离体之后,令狐氏又恢复了清醒,她看着隋怜手里的东西,惊了一跳:
“这是什么?!”
她好歹也是个玄门中人,居然连这东西是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入了她体内的都不知道!
隋怜盯着手中银针看了会儿,瞧见上面残存的一丝气息似是有些眼熟。
她以前好像在容皇后的母亲容国公夫人身上见过。
但容国公夫人的气息虽然与之相像,却远没有这上面的精纯有力,显然是功力相差甚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有件事可以肯定。
这东西的主人与容国公夫人不是同源就是同门,容国公夫人的祖父就是老国师,令狐氏之前又和老国师一门的子弟结过仇……
迷雾之下的庞然大物已经展露了一角。
“令狐夫人,你是从谁那里学来的偷走妖物血肉和魂魄的禁术,又是谁教你炼化妖魂为己所用?”
隋怜神色莫测,声音轻柔地询问着一脸茫然的令狐氏:
“京城中这么多世家贵胄,你又是有本事在身的。既要嫁入豪门,为何偏偏选中了承平伯府?”
对啊,她为何要嫁给承平伯?
令狐氏到抽了一口冷气,她忽然发现,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回京,原本是存了要寻找狐仙下落的心思。
可不知怎么,一来就遇上了媒人要给她和承平伯做媒。
京中谁人不知那承平伯只是个昏聩无能的败家子,他除了挥霍家产外便再无别的本事,承平伯府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快要被掏空了家底,连她的嫁妆都要贪图算计。
这样的夫君,这样的夫家,她嫁过去能得了什么好,更是限制了她的自由!
可她偏偏就昏了头似的嫁了,这一嫁进去就安心为夫君操持家务,竟是连心中的执念都抛之了脑后,整日跟个活死人似的,昏昏沉沉地过着日子。
若不是那一日她出嫁的小姑子偶然得了一块狐皮大氅,回门时拿到娘家的女眷面前显摆,她看着洁白无暇的狐毛猛地想起了她的狐仙来,她现在怕是还好好地待在伯府后宅里,安心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令狐氏惊恐道,“是谁,是谁在操纵我的意识?”
隋怜用神力在令狐氏的记忆中搜索了一番,发现她的记忆残缺了一小部分,便知道是将银针刺入她体内的人动的手。
那个人虽然身份不明,但绝对是个高手,才能将事情做得如此隐蔽。
即使是她这般的眼力,之前令狐氏混在人群中时,她也是先注意到了令狐氏身上残留的狐妖气息和胡不归给她的感觉有些相似,之后逼问这女人时离得近了,才蓦然发现对方身上居然还藏着别的秘密。
承平伯府,老国师,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