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0日下午三点,上海默势基金总部大厅,落地玻璃幕墙外乌云压城,暴雨前的闷热让空气仿佛凝固成胶状物。陈默站在27层落地窗前,俯瞰楼下聚集的黑色轿车,车牌尾号多为连号,那是资产千万以上VIp客户的专属标识。财务总监张伟站在身后,白衬衫领口湿透,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手中的打印纸边缘因反复揉捏而发皱。
“陈总,”张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喉结上下滚动,“首个雪球产品净值跌破0.9,系统触发预警线,27位客户通过线上渠道要求提前赎回,涉及金额4.2亿,其中王女士的500万赎回申请附带律师函,要求立即兑付。”
陈默转身,原油钻头袖扣在透过云层的阳光下闪过冷光,金属扣面映出张伟焦虑的脸,他注意到对方鬓角新增的白发:“按合同约定,启动t+3结算流程。通知法务部发送《延期兑付通知书》,引用合同第7.2条‘不可抗力导致的清算延迟’条款,措辞要严谨。”
“但...”张伟擦了擦额头的汗,上前半步,“王女士带了三名黑衣人,正在大厅静坐,拒绝离开。安保部反馈,他们携带录音设备和拍摄器材,疑似有媒体卧底混在其中。”
陈默皱眉,王女士的形象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庆功宴上她戴着卡地亚钻戒,炫耀浦西别墅的抵押操作,如今却成为最激进的维权者。他摸出手机,拨通销售总监王雨彤的号码,语气冷静如冰:“用‘金盾3号’的优先认购权安抚王女士,告诉她这是针对高净值客户的定向额度,年化收益25%,封闭期三年。记住,强调稀缺性。”
王雨彤的声音带着哭腔,背景中传来嘈杂的争吵声:“陈总,她根本不听解释,说我们是骗子,还摔了接待室的花瓶...她说如果今天见不到您,就把认购时的录音发给所有投资人。”
“安排在16:00,VIp接待室。”陈默挂断电话,目光扫过大厅中央的默势基金LoGo,鎏金字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冰冷,“让法务准备好客户签署的《风险揭示书》,重点标注‘市场波动可能导致亏损’的加粗条款。”
四点十五分,交易室的红色警示灯有节奏地闪烁,如同心跳过速的心电图。技术总监李强调出客户赎回数据,声音急促,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陈总,赎回申请集中在14:00-14:30,共计117笔,Ip地址显示来自同一证券营业部——xx证券陆家嘴营业部,而该营业部的实际控制人是对手私募的关联方。”他放大资金流向图,红色缺口如伤口般刺眼,“更严重的是,财务系统误将3亿赎回款标记为t+1结算,现在账面缺口1.2亿,无法覆盖夜间期货市场的保证金清算,我们面临穿仓风险。”
陈默盯着屏幕上的红色赤字,左手无意识地转动袖扣,却发现凌晨焊接的裂痕处传来刺痛——金属齿痕划破了皮肤。“抵押我的私人别墅,”他摘下袖扣放在桌上,金属部件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地址在浦西玫瑰园,房产证在保险柜第三层。通知法务与渤海信托签署抵押合同,年化利率18%,接受任何条款。”
李强愣住,推了推眼镜:“陈总,那是您唯一的固定资产,而且抵押率超过70%会...”
“执行吧。”陈默打断道,目光落在墙上的《合规经营承诺书》上,2018年的落款日期已有些褪色,“顺便通知公关团队,启动舆情监控,关键词设为‘默势基金’‘雪球暴雷’,发现负面内容立即启动法律程序举报,同时联系网警追查谣言源头。”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如果需要,让周远山老师的律所介入。”
五点整,大厅传来玻璃碎裂声,陈默快步走出电梯,看到王女士正将拿铁泼向前台,白色大理石地面上咖啡流淌,在阳光折射下宛如一条褐色的血迹。三名黑衣人堵在电梯口,其中一人手持专业摄像机,镜头红光闪烁,明显不是普通客户。
“陈默!”王女士的声音尖锐,名牌包甩在肩上,露出里面的律师函,“少跟我玩合同游戏!要么现在还钱,要么我去证监会举报你们虚假宣传,把你们的影子账户和伪造的交易日志公之于众!”
陈默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巾,蹲下身擦拭咖啡渍,语气平静:“王女士,合同约定t+3结算,我们正在调配资金。如果您对产品运作有疑问,我们可以去会议室调取交易记录,公开透明地沟通。”
“少废话!”王女士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某自媒体文章《默势基金雪球产品暴雷在即》,阅读量已超10万,配图是陈默在庆功宴上举杯的照片,配文“量化私募卷钱跑路,投资人血本无归”。文章下方的评论区充满谩骂,“骗子”“还我血汗钱”的字样刷屏。
陈默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影子账户”“伪造日志”等关键词如重锤敲击心脏。他转向王雨彤,声音低沉:“联系公关团队,启动舆情应对预案,首先发布官方声明,强调产品正常运作。同时向网警报案,追查文章发布者的Ip地址。”
王女士冷笑,染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戳向陈默:“别想拖延时间!我已经建了维权群,二十多个投资人明天就去证监会门口静坐,媒体朋友也会到场。你们敢违约,就等着上热搜吧!”
深夜十点,办公室内台灯昏黄,陈默签署完别墅抵押文件,窗外暴雨如注,雨点敲击玻璃的声音如同催命鼓。张伟递来银行回单,手指发抖,回单上的“抵押人:陈默”字样刺目:“1.2亿资金到账,勉强覆盖今晚的清算缺口。但茅台的剩余持仓已经质押80%,再质押会触发券商的警戒线,导致强制平仓。”
“通知交易部,”陈默揉了揉眉心,黑眼圈浓重如墨,“把剩下的20%茅台持仓全部质押,换购5000万短期融资。”他顿了顿,从抽屉里取出私人手机,给周远山发消息,“周老师,能否通过境外渠道协调跨境资金?开曼账户可以作为担保。”
张伟欲言又止,最终点头离开。陈默独自坐在大班椅上,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韭菜忏悔录》,十年前的“永不杠杆”誓言被最新的抵押合同覆盖,纸页间夹着一张旧照片——2013年,他在散户大厅看着原油期货跌停,脸上写满绝望。他摸出袖扣,用胶水修补凌晨焊接的裂痕,胶水痕迹清晰可见,如同一条丑陋的伤疤,提醒着他从受害者到加害者的蜕变。
凌晨两点,陈默独自坐在交易室,盯着A50期货夜盘走势,空单持仓量仍在以每分钟200手的速度增加。手机震动,李强发来消息:“证监会系统检测到我们的异常交易,明天上午十点将进行突击检查,带队的是稽查二局王局,曾主办徐翔案。”
他回复:“按既定方案应对。”然后删除了消息记录。窗外的闪电照亮墙面,他的影子在《韭菜忏悔录》封面上晃动,十年前的字迹“敬畏规则”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却再也无法照亮他的前路。
敲门声响起,李强走进来,脸色苍白如纸:“陈总,证监会稽查队已到楼下,正在办理登记手续,要求查看所有交易记录和客户资料。”
陈默将袖扣别回袖口,胶水尚未完全干透,粘住了衬衫纤维,扯动时带来细微的疼痛。他站起身,对着镜子整理西装,镜中的自己眼神疲惫却决绝,袖扣上的胶水痕迹在灯光下闪烁,如同无法抹去的罪证。他知道,这场由雪球产品引发的危机,此刻才真正进入深水区——而他亲手埋下的雷,正在连环引爆,将他的资本帝国和人生信仰炸得粉碎。等待他的,可能是法律的严惩,或是资本世界的彻底放逐,但无论如何,那个曾经敬畏规则的自己,早已消失在资本的黑暗森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