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撞破天际时,史渊已在奉天殿的龙阶上站了半个时辰。
玄甲未卸,甲叶间还凝着昨夜的露水,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他望着殿门缓缓洞开,三十六盏青铜灯树次第亮起,将满朝文武的影子拉得老长——最前排的陈敬之攥着罗盘的手在抖,方士的道袍下摆沾着星夜兼程的尘土;工部侍郎王伯庸怀里抱着个檀木匣,匣中是他连夜赶制的阵旗;龙骑营指挥使李雄按剑而立,甲胄擦得能映出人影,连护心镜上的划痕都泛着冷光。
\"陛下!\"陈敬之率先跪伏,罗盘\"当啷\"砸在地上,\"老臣算出子时三刻,地脉龙气与幽冥门会在皇陵地底重合,那引魂石......\"
\"起来。\"史渊拾级而下,玄铁剑在青石上拖出火星,\"你昨日说九转归元阵需百斤赤焰铜、三十道镇魂符,可备齐了?\"
王伯庸慌忙捧上檀木匣:\"赤焰铜是从遵化铁矿连夜运来的,镇魂符由龙虎山张真人亲绘,每道符里都封了半颗雷珠。\"他喉结滚动,\"只是这阵法要引天地气运......陛下,您要亲自入阵?\"
\"否则谁来镇住旧帝的残魂?\"史渊的指尖划过案上的朱红玉佩,裂痕已爬满\"渊\"字,像条吐信的蛇,\"传旨:龙禁卫封锁皇城,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影卫首领赖崇,随朕去皇陵地底。\"
\"臣在!\"
赖崇从殿角阴影里走出时,檐角铜铃突然炸响。
他黑衣沾血——史渊认得那是昨夜探幽冥门时留下的,\"属下已将皇陵外围的阴兵引到了西校场,陷阱都布置好了。\"他抬手,掌心浮起团幽蓝火焰,\"这是从引魂石里提炼的阴火,旧帝的亡灵沾了它,连轮回都进不得。\"
史渊盯着那团火,想起昨夜系统空间里的裂痕。
霸王的声音在意识深处轰鸣:\"小友,这是最后一战。\"他摸了摸心口——那里还藏着三年前赖崇塞给他的半块饼,硬得硌人,\"辰时三刻,启动阵法。
陈敬之,你守阵眼;王伯庸,盯着赤焰铜的熔铸;李雄,带龙骑营护住陈先生。\"
\"遵旨!\"
殿外突然传来鸦鸣。
史渊抬头,看见千百只乌鸦绕着奉天殿盘旋,黑羽簌簌落在玉阶上。
赖崇的指尖泛起空间涟漪:\"陛下,阴兵提前了。\"
\"去。\"史渊拍了拍他肩膀,\"我在底下等你。\"
皇陵地底的湿气裹着腐土味涌来。
史渊提着灯,看着陈敬之在青石板上画出最后一道符纹——九转归元阵像朵血色莲花,每片花瓣都刻着\"镇\"字。
中央的阵眼是空的,正对着头顶的引魂石,此刻那石头的血色纹路正顺着地脉蔓延,像无数条血管。
\"陛下,玉佩。\"陈敬之递来个铜钳,\"得用您的血引动。\"
史渊抽出玄铁剑,剑锋划过掌心。
鲜血滴在玉佩上的瞬间,裂痕里传来尖啸:\"你敢!\"他猛地将玉佩按进阵眼,系统空间\"轰\"地炸开——红色光膜碎成星屑,霸王的身影踏着重甲走来,乌骓马的嘶鸣震得地底发颤。
\"融合。\"史渊咬着牙,\"全部。\"
霸王枪穿透光膜,扎进他心口。
剧痛中,他看见自己的手长出鳞片,玄甲化作乌骓甲,额间浮现出霸王的火纹。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检测到天命锁完全失控,旧帝意志觉醒度100%。\"
\"出来!\"史渊暴喝。
地底突然裂开。
旧帝的身影破土而出,他穿着玄色龙袍,面容与史渊有七分相似,眼底却翻涌着黑雾:\"六百年了,终于有人敢动我的锁魂阵。\"他抬手,引魂石的血线缠上史渊的脖颈,\"你以为融合霸王就能赢?
当年他也败在我手里!\"
\"但他没跪。\"史渊攥住血线,霸王枪的赤焰将其灼成飞灰,\"而你,连面对我的勇气都要用亡灵凑数。\"
旧帝的瞳孔收缩。
史渊能感觉到,他的意志正在阵法里被一点点剥离——九转归元阵的金光顺着玉佩裂痕钻进去,像把锋利的刀。
外围传来喊杀声,赖崇的空间涟漪穿透地底:\"陛下,阴兵全灭了!\"
\"不可能!\"旧帝吼道,黑雾凝成利爪抓向史渊的胸口。
霸王枪迎上利爪,火星四溅。
史渊借着反震之力跃到旧帝背后,玄铁剑刺穿他的心脏——那不过是团黑雾,但剑尖触及的瞬间,旧帝发出婴儿般的啼哭:\"我的子孙......我的天下......\"
\"你的天下早该亡了。\"史渊将剑往前送了寸许,阵法的金光顺着剑身涌进旧帝体内,\"现在,这片土地叫大明。\"
黑雾开始消散。
史渊看见,在旧帝的意识深处,有个蜷缩的孩童正抱着块破碎的玉珏——那是六百年前,他被权臣鸩杀时,最后攥着的东西。
\"安心去吧。\"史渊收回剑,\"我会让这天下,再无孤家寡人。\"
最后一缕黑雾被金光吞没时,地底传来\"咔\"的轻响。
史渊低头,看见玉佩的裂痕消失了,\"渊\"字在晨光里泛着暖红。
系统空间重新凝聚,霸王的声音带着笑意:\"小友,不错。\"
\"赖崇!\"史渊爬出地洞时,正看见赖崇单膝跪在青石板上,黑衣浸透血,左肩上插着根骨箭。
影卫们横七竖八倒在四周,却没一个后退的。
\"陛下。\"赖崇扯出个笑,指尖的空间涟漪还在跳动,\"阴兵全埋在西校场了,属下用阴火点了把火......\"他突然咳嗽,血沫溅在史渊玄甲上,\"您看,天要亮了。\"
史渊抬头。
东边的云被染成金红,朝阳正从钟山背后升起,将皇城的琉璃瓦照得发亮。
远处传来报晓的鸡鸣,接着是此起彼伏的人声:\"天开了!\" \"阴兵退了!\" \"陛下万岁!\"
赖崇的手搭在史渊臂弯上,力气轻得像片羽毛:\"属下记得,三年前在濠州,您被抽得爬不起来......\"
\"闭嘴。\"史渊攥住他的手,\"李雄!传太医院!\"
\"不打紧。\"赖崇笑,\"能看着陛下站在这里,比吃十顿饱饭都强。\"他望着朝阳,声音渐弱,\"大明......万世基业......\"
史渊抱着他走向奉天殿时,晨钟再次撞响。
三十六盏灯树在晨光里亮得晃眼,龙椅上的黄绫被风吹起,露出底下半块饼——那是他特意让人藏的,留着给赖崇看。
\"会万世的。\"史渊对着赖崇染血的耳际说,\"你我,都要看着。\"
殿外,百姓的欢呼如潮。
史渊望着那轮初升的太阳,想起系统空间里重新凝聚的光膜,想起濠州城墙上的断剑,想起赖崇塞给他的半块饼。
这一次,他不是历史的棋子。
他是执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