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溪的动作停了下来,细汗从他额角出现。
人的第六感,能发现身后有人。
阴阳先生的感觉更强。
身后,不是人。
那股凉气,是身后有鬼。
这地方不止一个戏子鬼,陈爼的家小三口算在其中。
张云溪从来没有认为,除了他们就没有别的鬼祟了。
没有回头,张云溪抬手,大拇指绷直,食指弯曲,其间夹着一枚玉钱,嗖的一声射出!
啪嗒的声响中,是玉钱击中了某处地方,那股背后的压迫感顿时消失不见。
直起身,张云溪陡然转头。
玉钱紧贴在梳妆镜上,触碰的位置冒着一阵阵白烟,更发出滋滋声响。
镜子里有一张脸,面目狰狞,眼珠隐约透着一丝暗红。
张云溪心咚咚猛跳。
还好,这鬼东西并非那戏子鬼有摄青的强度。
否则他得栽了。
再度摸出几枚铜钱,张云溪抖手就要甩上镜面。
冰冰凉凉,略带坚硬的触感,抵在了他的右肩处。
“嘘……”
轻微的嘘声,直让张云溪心跳落空半拍。
屋子里不光是有鬼,还有人?
这就是他和罗彬明显失算的地方。
从陆侑到陆郦,一系列发生的事情,都表示他们是独自行动。
否则陆郦去南天道观,去金安旧寺,怎么可能只身一人?
罗彬同样是基于这个原因,才判断陆郦不敢将这件事情禀报回六阴山。
这里还有个人……就代表事情的危险程度,直线提升!
张云溪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猛然朝着前方狠狠撞去,是要撞翻这梳妆台发出足够大的响动来提醒罗彬!
同时,他就要大喝出声!
张云溪没有决定要和身后人斗,六阴山的人,自身实力不谈,法器的强度太超标。
他不能赌自己能赢,必须将问题直接暴露出来!
剧痛从肩头传来!
瞬间,张云溪就感觉到身体麻木,无法寸动!
一只手骤然捂住了他的嘴!
大喝声同时被堵住,成了一声闷哼。
张云溪软倒在地上。
手用力地再戳了一下铜棍,直接在张云溪肩膀上贯穿。
另一只手还是捂着张云溪的嘴没有松开。
这铜棍能伤魂,能遏制人的行动,却不能完全让人闭嘴。
随后,压铜棍那只手腾空了,挽着张云溪的下巴,两手就这样拖着张云溪的头,朝着先前张云溪正对着的屋墙走去。
这面墙上本来是一道柜子,此刻柜子是平滑打开的,分明是个暗门,后方还有个暗室。
……
……
僵持,还在持续。
罗彬摸出来怀表,瞄了一眼时间。
张云溪离开,再加上他让陈爼和胡进去找,至少半小时过去了。
这院子能有多大?东西还没找到?
还有,他判断凶险暗藏,居然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
罗彬知道,不能拖下去了……
他后退。
那纤薄如纸的戏子,轻飘飘地下了戏台,其身体摇摇摆摆,发出很弱的声响。
手,陡然握紧五雷杵,罗彬猛地上前,扬起杵,狠狠劈向她!
眼前所视,又像是掉帧。
那戏子消失在原地,出现的时候,已然在罗彬左侧,手就要搭上罗彬的胳膊!
冷汗,密布整个身体,后背都要被浸湿!
那是本能涌起的心悸,绝对不能让她碰到自己的身体!
前劈的动作停顿,罗彬身形一转,朝着另一侧急退。
更悚然的一幕发生,那戏子就像是入骨附髓一样,就在他身前。
手就是要抓上他的胳膊。
哪怕是他后退,都没有拉开距离!
那薄薄的纸脸上,露出了奸笑还有惊喜。
鬼祟和凶尸之间的区别,罗彬算是彻底领略到了。
一个是摄青,一个是青尸煞,两种强度应该是接近的,前者太诡谲多变,不像是后者都是直来直去。
这才导致眼前局面如此棘手。
青尸煞从来都不弱,真要撇开法器,罗彬完全不是对手,就连张云溪一样不行。
同理,这戏子只能凭借五雷杵。
五雷杵打不中她,罗彬一样束手无策。
且那种心悸告诉罗彬,被她碰到一定没有什么好结果!
电光石火间,咕咕一声响,黑金蟾一跃而起,直迎戏子鬼的面门而去!
啪的一声,像是阴物砸在了纸上。
黑金蟾身上骤然冒出滋滋白烟!
不,白烟并非来自于它,而是戏子鬼!
再一声响,黑金蟾落地,戏子鬼被压在地上,她发出尖锐惨叫,黑金蟾就像是一个印,压得她动弹不得!
罗彬的心在咚咚狂跳。
本身他都算是黔驴技穷,束手无策了。
黑金蟾,竟然起到了如此出乎预料的作用?
深呼吸,抑制着心跳平复。
不是出乎预料……
本身黑金蟾被炼出来之后,罗彬就考虑过,金蟾本就是镇物,黑金更甚,这东西是否除了蛊毒伤人,是否还有化煞的效果?
当时胡进也这样说过,活着的镇物,甚至胡进还想细细端详,只是因为蛊毒没有办法。
“咕咕。”黑金蟾再叫了一声。
那戏子鬼动弹不得了,真就像是一张纸片。
罗彬若有所思,同时口中发出轻微怪异的声响。
黑金蟾一跃而起,落在他肩头。
戏子鬼直挺挺要立起,罗彬另一手,直接掏出四合盘,朝着她面门一压!
她没能起来,彻彻底底的动弹不得。
灰四爷从罗彬肩头另一侧蹿下,落在戏子鬼身上,倒地,背部用力地去蹭。
罗彬略诧异,仙家某种程度上也有镇压鬼的本事?
只是灰四爷先前怎么没动手?
现在它的“补刀”感觉也没多大作用?
收起思绪,同时深吸一口气。
“这里必然还有一只鬼,这才是她拖延我的主因。”
“只不过她发现我发现了,却没有异动,只是拖着我,是判断云溪先生他们不是那只鬼的对手?”
“她怎么能确定?”罗彬喃喃分析,余光还扫了一眼黑金蟾。
若是有不懂的人在这里,看见罗彬一大活人对着蟾蜍说话,恐怕会觉得罗彬疯了。
对危险,罗彬是谨慎的。
张云溪在很多时候凭借着经验老道能做出独到判断,罗彬却能用不同的角度,揣测出更深层次的问题。
扭头,再看了一眼地上磨蹭不断的灰四爷,罗彬喊了一声:“走了。”
他径直朝着张云溪先前去的方向走去。
灰四爷快速跟上罗彬。
没有收起四合盘,缘由很简单。
不用那东西,就得用黑金蟾压着戏子鬼,否则用五雷杵将其打散的话,她要不了多久又能出现。
罗彬的应变能力很快,对张云溪所说的一切,更是活学活用。
因此,镇住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赖以寄身的物品,或许能将其完全镇压。
没找到的情况下,压住鬼身也算是一个良策。
很多房门是开启的,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翻找迹象。
“云溪先生?”罗彬喊了一声,话音在宅院内回荡不断。
没有回应。
心跳,顿时落空了半拍。
“胡先生!陈司长!”罗彬再喊一声,他脚下速度都加快不少。
依旧没有回应。
不过罗彬又到了一个房间。
先前,他们就是在这里发现的陈爼!
房间门是开着的,
陈爼不见踪影,张云溪不见踪影,胡进却蜷缩在地上痉挛。
“胡先生!”
罗彬瞳孔紧缩,快速走到胡进身旁,将他搀扶起来!
胡进双目略涣散,却指着梳妆台的镜子,颤声说:“里边儿……在里边儿……”
罗彬眼神一凛,顿盯着那梳妆台。
镜子上端赫然贴着一枚玉钱,此刻玉钱微微溶解。
“什么在里边儿?”
“云溪先生和陈爼?”
“胡先生你冷静,慢点说!”
罗彬语速飞快。
正当此时,胡进忽地摇摇晃晃起身,他抬手,似是指着梳妆台的镜子要说什么。
罗彬却忽然发现,又有些不太对劲!
胡进虽然还是胡进,但他的眼睛明显有些不同,眼尾要细长一些!
在他反应过来的这瞬间,胡进双手忽然变换方位,朝着他脖颈抓来!
距离很近!
不过,罗彬的反应很及时!
五雷杵骤然点出,压向胡进印堂!
他没有劈胡进,免得将其打出个好歹,压印堂的作用,就可以辟邪化煞!
偏偏这时,胡进猛地一搐,嘴角都溢出白沫子,眼中的涣散,却勉强多了一分清明。
镜子里,骤然窜出半个人来!
抓住罗彬握着五雷杵的胳膊,狠狠往镜子里拉拽!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罗彬防备了胡进,料到了他被上身。
却没有料到,上身的东西下来,从另一侧动手!
口中顿发出怪异声响。
黑金蟾骤然一跃而起,直接落在那半个人身的脸上!
啪嗒一声,黑金蟾压在了镜子上!
镜面顿时滋滋冒出白烟,那人硬生生被压了回去,梳妆台都在抖动,似是要散架!
单纯镇鬼,哪儿有这种效果?
这梳妆台,是钻出来那个鬼寄存身体的物品?
张云溪和陈爼呢?真被弄进去了?
那还能让黑金蟾镇着吗?
思绪电闪而过。
胡进颤巍巍要倒在地上,再度抬手,却指向了一处柜子!
那里还有问题?
罗彬迈步,径直朝着柜子走去!
“别……”
“捂耳……”
胡进艰难挤出三个字。
罗彬瞳孔再度一缩,却来不及了……
一阵刺耳的撞铃声响起,就像是突如其来的一双手,狠狠在自己脑袋里搅动!
闷哼一声,罗彬跪倒在地!
他这才明白,先前那戏子拖延时间的时候,还要唱戏的原因!
这里还有个六阴山的人!
柜子平滑地被打开。
一个身材匀称,至多二十五六岁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面貌看上去有几分俊俏,皮肤白。
其一手持着撞铃,另一手还提着一根铜棍,眼中透着浓郁的忌惮。
“你再不来,我还真不太敢去找你。”
“带仙家的阴阳先生……”
“你们把我师姐怎么了?”
那戏子唱戏,是为了有声音掩盖撞铃声,避免被自己发现这里还有人!
地上有箱子,有翻找的迹象,张云溪必然被偷袭拿下……
陈爼和胡进同样被拿下,胡进则留在这里,被上身后埋伏他。
一系列手段对自己没用,藏在暗处的人才出手。
灰四爷想要窜出去。
它速度一样慢,一样受了创伤。
最开始陆侑对付白巍的时候,就直接让一堆仙家瘫软在地。
“畜生东西。”那人冷声训斥一句。
手中的铜棍,居然狠狠敲向撞铃!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声响。
罗彬只觉得意识一顿,整个人都空白。
灰四爷一样软倒在地,动弹不得了。
“你们能找到这里……没少废心思……”
“师兄被你们害了。”
“师姐又被你们怎么了?”
“阴险狡诈,以多欺少对付我师姐?”
那人从暗门中走出。
“老东西死鸭子嘴硬,我看你嘴又有多硬?”
他经过灰四爷的时候,一脚踹在其身上。
等到了罗彬身前,他正要用铜棍插在罗彬肩膀上。
“咕咕。”
黑金蟾的叫声略显得萎靡。
“嗯?”那年轻人微眯着眼,看向贴在梳妆台镜身上的黑金蟾。
“活的?金蟾?黑色?”
“活镇?”
“你们抢了陆侑师兄的法器镇物,害了他的性命,又对师姐不敬。”
“现在,你们自己送了上来。”
“这就是因果循环。”
“你的法器,我收下了,等你说出师姐下落,你们这几条小命,我也先替师姐收下。”
那年轻人一边说着,他一边往前。
因为黑金蟾一直在咕咕。
因为他就像是最开始的胡进一样,对黑金蟾感兴趣。
在阴阳先生眼中,黑金蟾就是实打实的镇物,还是瑞兽。
如果不是罗彬说过黑金蟾的厉害,张云溪都会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一二。
眼下罗彬等人成阶下囚,那年轻人自然不会落下了黑金蟾。
还有,黑金蟾压着镜鬼,是会对其造成损伤的,时间长了,损伤就不可逆。
顷刻他走至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打量。
“这黑金蟾……可了不得……”瘫软在地上的胡进颤巍巍开口:“你最好别碰它,它不是你能驾驭的东西……”
“呵呵。”那年轻人眼中透着一缕讥讽:“没有我六阴山驾驭不了的镇物,你这井底之蛙。准你们夺六阴山的法器?不准我拿你们的?笑话。”
他伸手,一把抓住了黑金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