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只寂灭蠕虫在圣皇子霸道绝伦的棍影下化作齑粉，那令人神魂发麻的“沙沙”声终于暂时停歇。
金澜周身燃烧的太阳真火稍稍收敛，火光映照下，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并非因为法力消耗，而是源于一种更深沉的不安。
叶凡缓缓收起拳势，万物母气鼎悬浮头顶，垂落丝丝缕缕的玄黄气，他目光锐利如电，扫视着周围那些被灰色晶体封存的古兽尸骸、断裂的星辰残骸，眉头紧锁。
段德捧着那面指针疯狂旋转、几近崩碎的青铜罗盘，胖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声音干涩：“不对劲……很不对劲！这里的空间……是‘活’的，或者说，是被人为‘编织’过的！我们以为在深入，但可能……一直在边缘打转！”
王腾没有立刻回应，他负手而立，眸中混沌光晕流转，仿佛在解析着此地错综复杂、充满恶意的道则脉络。
他伸出食指，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混沌气溢出，如同灵蛇般探入前方的虚空。
“嗤——”
一声轻响，那缕混沌气并非是被湮灭，而是如同水滴落入海绵，被前方的空间悄无声息地“吸收”了，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紧接着，被王腾以自身道则强行排开的、粘稠如墨的灰雾通道边缘，开始剧烈扭曲、蠕动，如同活物般向内挤压，通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窄，来自四面八方的低语和锁链拖曳声骤然放大，充满了恶意与嘲弄。
“我们……确实未曾真正踏入核心。”
王腾收回手指，声音依旧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足以冻结星海的寒意，“方才所历，无论是寂灭战魂，还是这些蠕虫，不过是那位‘收藏家’清理外来杂质的工具。我们，连同那些被覆灭的世界残骸一样，在它眼中，或许都只是……等待分类的‘藏品’。”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叶凡四人脑海中炸响。
外围？
他们历经苦战，王腾甚至炼化了一具足以让准帝陨落的寂灭战魂，结果竟然连对方的正主都未曾引出来？
一直只是在门槛外打转？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寒，顺着脊柱瞬间爬满了全身。
就在这时，王腾忽然闷哼一声，周身那圆融无暇、仿佛与大道同在的气息，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明显的紊乱。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冷电，射向身后他们来时的方向——那里本该是相对“安全”的路径，此刻却被更加浓稠、仿佛具有生命的灰雾彻底封锁。
“我们带来的那些人呢？”叶凡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急声问道。
此次探索，王腾并非孤身前来，他麾下亦有众多追随者，其中不乏准帝巅峰的老怪、古代遗存下来的强大战将，那是一股足以横扫一片星域的恐怖力量。
王腾闭合双目，以其无上神念跨越被干扰的时空进行感应，片刻后，他缓缓睁眼，那双看透纪元生灭的混沌眼眸中，第一次染上了一丝极其凝重的阴霾。
“联系……中断了大半。”他的声音低沉，“我能感应到的生命印记，正在飞速熄灭。五十位准帝巅峰……此刻尚存者，不足二十五之数，而且……皆如风中残烛，气息萎靡，道基受损严重。”
二十五！
锐减一半！
而且剩下的也几乎个个带伤！
这个消息，比之前面对寂灭战魂时更加令人心悸。
那是五十位准帝巅峰啊！
放在任何时代，任何星域，都是足以主宰沉浮的霸主级存在，是王腾麾下征伐诸天、横推禁区的重要基石。
然而在这诡异的万界坟场，甚至未曾见到真正的敌人，便已无声无息地折损过半！
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恐惧阴影，瞬间笼罩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连王腾带来的如此强大的力量都在不明不白中损失惨重，他们这几人，又能支撑多久？
圣皇子握紧了乌铁棍，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天生战意不屈，但此刻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那不是力量上的差距，而是一种源于未知和绝对环境碾压的窒息感。
金澜体表的太阳真火明灭不定，显示其内心极不平静。段德更是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叶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万物母气鼎洒下更多的玄黄气。
他沉声道：“此地诡异，空间错乱，时间无序，我们恐怕早已陷入了某种庞大的阵法或者……更可怕的‘领域’之中。必须想办法找到核心，或者……找到出去的路。”
“出去？”王腾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却听不出丝毫暖意，只有一片漠然与……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凝重。
“从我们踏足此地，看到第一块墓碑开始，‘出去’这个概念，或许就已经被剥夺了。此地的主人，既然费心布置了如此规模的‘收藏馆’，又岂会轻易放走闯入的‘珍品’？”
他抬头，望向那条因为灰雾挤压而变得越发狭窄、幽深、仿佛通向巨兽食道的路径，眸中的混沌之色剧烈翻涌。
其中映照出的不再是世界的生灭，而是无数纠缠、断裂、充满死气的因果线。
“朕……或许也低估了此地的凶险。”王腾缓缓说道，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其分量重逾星骸。
“布局者之手段，超乎想象。这万界坟场，并非简单的葬地，更像是一座……以无数世界残骸为砖石，以纪元寂灭之力为源泉，精心构筑的……囚笼，或者说，炼蛊之罐。”
他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种无比庞大、无比古老、无比冰冷的意志，正在无声地注视着他们，如同观察培养皿中的微生物。
那意志不带任何情感，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收集”与“归寂”的欲望。
而他们之前所有的战斗、挣扎，甚至他炼化寂灭战魂的行为，在那意志眼中，或许都只是“藏品”在展示自身的特性与价值。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王腾的心头。
自他执掌起源与终结之道，横推当世，睥睨诸天以来，这是第一次，他心中清晰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今日，恐怕难以善了。甚至……有极大的可能，会陨落于此。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但他终究是王腾，是立志要统御万道、超脱而上的天帝。
那丝凝重与危机感非但没有摧毁他的意志，反而如同淬火般，将他眸中的光芒锤炼得更加锐利、更加深邃。
“纵然是囚笼，是炼蛊之罐，朕也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资格将朕作为藏品！”
王腾一步踏出，脚下混沌金莲再次绽放，强行撑开那不断挤压而来的灰雾，稳固住即将崩溃的通道。
他周身气息不再刻意内敛，而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缓缓苏醒，始与末的道则在他身后交织，隐约化作一尊脚踏混沌、执掌轮回的庞大帝影。
“跟紧朕。既然找不到路，那便……打出一条路！纵使前方是万劫不复的归墟尽头，朕也要在其中，烙印下属于朕的‘存在’！”
声音隆隆，带着一股决绝的霸意，强行驱散了众人心头的部分阴霾。
叶凡四人精神一振，压下心中的恐惧与不安，紧紧跟上王腾的步伐。
此刻，退缩已无意义，唯有一往无前，或许才能于绝境中，争得那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
他们沿着那条被王腾强行撑住的路径，向着更加深邃、更加黑暗、低语与锁链声更加密集的方向，毅然前行。
然而，他们都能感觉到，周围的“秩序感”越来越强，两侧出现的“藏品”也越来越惊人：有被抽干了本源、只剩下空壳的宇宙雏形种子；
有被斩断了所有因果、永恒定格在咆哮瞬间的先天神魔尸身；
甚至有一片被凝固的、沸腾的时光长河支流，其中封印着无数挣扎的身影……
这一切，都无声地昭示着布局者那无法理解的恐怖实力与收藏癖好。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
在那几乎吞噬一切光线的极致黑暗中，那点微光显得格外突兀。
它并非温暖明亮，而是一种冰冷的、如同磷火般的惨白色。
随着靠近，他们看清了那光芒的来源。
那是一座相对“完整”的祭坛，通体由某种苍白如玉、却散发着浓烈死气的骨骼垒砌而成。
祭坛之上，漂浮着几样东西：一盏燃烧着绿色鬼火的青铜灯，一面布满了裂缝、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暗金色盾牌，以及一柄断裂成三截、却依旧散发着惨烈煞气的血色战矛。
而在祭坛下方，匍匐着三道身影。
那是三个身着残破甲胄、身形高大、气息却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般的生灵。
他们的种族各异，一个覆盖着鳞甲，一个生有独角，另一个则背负残翼，但共同点是，他们都散发着准帝巅峰的波动，而且……
他们身上穿着、握着的兵器制式，与王腾麾下那些陨落的强者，同出一源！
是那幸存下来的二十五人中的三个！他们竟然先一步来到了这里？
但状态明显不对！
“陛下……”那名背生残翼的准帝艰难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灰色纹路、眼神空洞麻木的脸。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一种诡异的平静，“快……走……这里是……‘筛选之地’……我们……已被……‘标记’……”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连同另外两名准帝，他们的身体如同风干的沙雕，从接触祭坛地面的部位开始，迅速化作灰色的尘埃，无声无息地崩散、消失。
唯有那空洞麻木的眼神，似乎在最后一刻，传递出了一丝解脱，以及……深深的警告。
祭坛上的三件物品，那青铜灯、暗金盾、断裂战矛，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因为吸收了新的“养分”而满意。
王腾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静静地看着三名忠心部下化为飞灰的地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弥漫的混沌气，却骤然变得狂暴、沸腾起来，如同压抑到极致、即将喷发的火山。
叶凡、金澜、段德、圣皇子也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三位准帝巅峰，就这么在他们眼前，毫无反抗之力地化作了飞灰？
所谓的“筛选之地”、“标记”，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整个“有序”的遗迹空间，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那些被收藏的星辰残骸、大陆碎片、古兽尸骸……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散发出浓郁的灰光，无数道扭曲的、充满怨念与死寂的虚影。
从这些“藏品”中浮现出来，发出亿万生灵汇聚而成的、足以撕裂神魂的哀嚎与诅咒！
祭坛上的那盏青铜灯，鬼火骤然暴涨，惨绿色的光芒照亮了更深处的景象——
在那里，灰雾如同幕布般向两侧拉开，显露出了一排排、一列列，望不到尽头的……“人偶”。
它们保持着各种种族、各种形态的生前的样子，有仙风道骨的老者，有霸气凛然的战神，有妖娆妩媚的神女……
但它们无一例外，眼神空洞，身体如同精致的瓷器，表面流淌着灰色的寂灭道则。它们整齐地排列着，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数量……无穷无尽！
而在这些“人偶”大军的最前方，站着几道格外凝实、气息远超之前那寂灭战魂的身影。
它们身上，甚至还残留着部分生前的辉煌战甲与神兵轮廓，但此刻，都已化为寂灭的一部分。
其中一道身影，缓缓抬起了头，它手中握着一柄扭曲的、仿佛由无数世界哀鸣锻造而成的灰色长剑，空洞的眼眶，准确无误地“看向”了王腾。
一股比之前寂灭战魂恐怖十倍、百倍的威压，如同整个万界坟场的重量，轰然降临！
王腾瞳孔骤然收缩。
他明白了。
之前的战魂、蠕虫，不过是开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