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站起身,看了看那些虫子,又看了看旁边呆若木鸡的赵大娘。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手,有些笨拙地指向田地的另一头,尝试着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翻?”
他的意思很含糊,但那些挤在田边的沙蠕虫却仿佛瞬间接收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命令!
“唧唧!”虫群中最大的一条沙蠕虫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像是在回应。下一刻,在赵大娘几乎要晕过去的注视下,密密麻麻的沙蠕虫如同黑色的潮水,轰然涌入了田地!
但它们不是去啃食根茎的!只见这些平日里的祸害,此刻却像最勤恳的农夫!它们用头部和粘稠的身体,疯狂地拱动、翻搅着坚硬板结的土壤!它们的动作迅猛而高效,如同无数台微型翻土机!坚硬的土块在它们的力量下迅速破碎、变得松软!深藏在地底深处的、相对湿润的土壤被翻了上来!那些被翻出的石块,也被它们合力拱到了田地边缘!
整个翻土过程,没有一条沙蠕虫敢去碰触那些沙薯苗!它们甚至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苗的根部!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赵大娘累死累活几天都翻不动一小片的坚硬土地,竟然被这群“阴兽”彻底翻了个遍!土壤变得松软、均匀,透着一股湿润的气息,比任何老农精心伺候过的土地都要好!
翻完土,那条最大的沙蠕虫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朝着林夜的方向,发出讨好的、低低的“唧唧”声,然后带着虫群,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钻入田地边缘的土层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被翻整得近乎完美的田地,和呆立在原地,仿佛石化的赵大娘。
林夜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片松软的土地,眼神依旧茫然,但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星火般的“理解”在闪烁。他似乎……能“命令”这些虫子?
“神……神仙?!”赵大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林夜就要磕头,“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神仙大人恕罪!恕罪啊!”
林夜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茫然无措地后退了一步,想要扶她,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不……不是……”他笨拙地解释着,却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伤者,哪里是什么神仙?
林夜能“驱使”沙蠕虫翻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风,迅速刮遍了小小的黑石坳。
这个位于西北荒原深处、仅有十几户人家、挣扎在生存线上的贫瘠小村落,彻底轰动了。村民们最初是难以置信,然后是敬畏,最后演变成了一种带着恐惧的狂热。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夜简陋的窝棚外,开始聚集起越来越多的村民。他们大多是和赵大娘一样的老人、妇女和孩子,男人们要么死在了灾变和匪患中,要么外出寻找活路杳无音信。他们带来了家里仅存的一点点可怜的食物——几个干瘪的沙薯、一小捧粗糙的杂粮、甚至是一些苦涩但能吃的荒草根,堆在窝棚门口,像是最原始的供奉。
他们不敢靠近林夜,只是远远地跪着,眼神里充满了敬畏、祈求,还有深深的恐惧。他们用最卑微的语气,祈求着这位“神仙大人”开恩,帮他们也“翻翻地”。
“神仙大人!求求您发发慈悲,帮我家那点地也翻一翻吧!娃儿已经两天没吃上东西了……”
“神仙爷爷!我家的地就在赵大娘隔壁,虫害最重了……”
“大人!我们给您磕头了!求您了!”
嘈杂的祈求声让本就意识混沌的林夜更加烦躁。他本能地不喜欢这种被包围、被注视的感觉。他握紧了掌心的骨片,眉头紧锁,一股无形的冰冷气息不自觉地散发出来。
离他最近的几个村民顿时感觉如坠冰窟,吓得连连后退,头磕得更响了:“神仙息怒!神仙息怒!”
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眼神绝望的孩子,看着那些跪在风沙里、额头沾满泥土的老人,林夜混沌的意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种模糊的、类似于“应该做点什么”的感觉,压过了烦躁。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出了窝棚。村民们如同潮水般分开一条道路,敬畏地低着头。
他走到最近的一块属于村民的田地边。这块地比赵大娘那块还要糟糕,几乎看不到绿色,土壤板结得如同岩石。
林夜像上次一样,蹲下身,伸出左手,轻轻按在干硬冰冷的土地上。
嗡!
那股微弱却精纯的灰白气流再次不受控制地逸散。无形的威压降临!
“唧唧唧——!!”
熟悉的、充满恐惧的嘶鸣声瞬间从地底爆发!密密麻麻的沙蠕虫如同黑色的潮水,疯狂地从土壤各处钻出,然后汇聚到林夜手掌按下的区域边缘,挤作一团,瑟瑟发抖。
林夜抬起头,眼神扫过那些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的村民,又落回田地。他依旧无法组织清晰的语言,只是用那只没有按在地上的右手,有些僵硬地对着整块田地,做了一个“翻”的手势。
“唧——!”
虫群首领发出尖锐的指令!黑色的虫潮再次涌入田地,开始了疯狂而高效的翻土工作!坚硬的土块在它们的力量下迅速瓦解,深层的湿土被翻了上来……整个过程,如同上次的完美复刻!
当最后一条沙蠕虫完成任务,讨好似地朝着林夜嘶鸣一声,然后钻回地底时,村民们看着眼前那片焕然一新、松软肥沃的土地,爆发出震天的哭喊和磕头声!
“神仙显灵了!神仙显灵了!”
“谢谢神仙大人!谢谢神仙大人啊!”
“娃儿有救了!有救了!”
林夜收回手,那股灰白气流消失。他默默地转身,在村民狂热的注视和叩拜中,走回了自己的窝棚。掌心骨片的光芒似乎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他只是觉得,做了这件事后,心里那片茫然空落的黑暗里,仿佛多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