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荒原单调的风沙和村民日益增长的敬畏中流逝。林夜的身体在缓慢恢复,那蛛网般的灰色裂痕淡化了许多,但依旧存在。他依旧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荒原发呆,或是低头摩挲着掌心的骨片。只有在村民鼓起勇气,带着家中最“丰盛”的食物(通常是一小碗杂粮糊糊或半个沙薯)前来祈求翻地时,他才会默默地走出窝棚,重复那个简单而震撼的“仪式”。
他成了黑石坳的无冕之王,一个失忆的、沉默的、却掌握着不可思议力量的“土地神”。村民们自发地为他修补加固窝棚,轮流送来食物和清水,虽然依旧不敢靠近,但眼神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取代。孩子们远远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崇拜。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距离黑石坳数十里外,一处隐蔽在风蚀岩柱群中的破败土堡。这里是“沙蝎帮”的老巢。一伙由灾变后流窜的亡命徒、逃兵和被通缉的御兽师组成的匪帮。他们像荒原上的毒蝎,靠着打劫过往商队、勒索附近零星村落为生。黑石坳这种穷得叮当响的地方,以前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但最近,一个关于“黑石坳出了个能驱使阴兽翻地的神人”的离奇传言,却传到了匪首“独眼蝎”张魁的耳朵里。
土堡大厅里,弥漫着劣质酒气和汗臭味。张魁是个身材魁梧、瞎了一只眼的凶悍汉子,脸上横亘着一条狰狞的刀疤。他听着手下喽啰唾沫横飞地汇报,那只独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残忍的光芒。
“……千真万确,大哥!小的亲眼所见!那小子就用手往地上一按,呼啦一下,地底下钻出成千上万条沙蠕虫!那虫子平时多凶啊,见啥啃啥,可在那小子面前,乖得跟孙子似的!让翻地就翻地,让滚蛋就滚蛋!黑石坳那帮穷鬼现在把他当祖宗供着呢!”一个尖嘴猴腮的喽啰激动地比划着。
“驱使阴兽?”张魁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眼中精光闪烁,“有点意思。能控制沙蠕虫这种低阶阴兽翻地,这能力看着鸡肋,但……未必没有大用。”他猛地灌了一口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要是能把这小子抓来,让他去驱使更厉害的阴兽探矿、挖宝,甚至……打仗?”他越想眼睛越亮,仿佛看到了一座移动的金矿!
“大哥英明!”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附和道,“管他是真神还是装神弄鬼,落到咱们手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黑石坳那帮泥腿子,敢拦着就全宰了!”
“好!”张魁一拍桌子,独眼中凶光毕露,“疤脸,你带一队兄弟,骑上最快的沙驼!今晚就出发,去黑石坳!把那个‘土地神’给我‘请’回来!记住,要活的!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是!大哥!”被称作疤脸的大汉狞笑着领命,眼中满是嗜血的光芒。
夜色深沉,荒原的风沙更大了,如同鬼哭狼嚎。黑石坳陷入沉睡,只有零星几点微弱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那是守夜人为了驱赶小型阴兽点起的篝火。
林夜躺在窝棚里的枯草铺上,并未入睡。他睁着眼睛,看着窝棚顶的缝隙。掌心那块骨片散发着稳定的、微弱的灰白光芒,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但今夜,这份安宁似乎被什么打破了。
一种极其微弱、却让他本能地感到极度危险和厌恶的气息,正从荒原的某个方向,伴随着风沙快速逼近!那气息充满了血腥、暴戾和赤裸裸的恶意!
他猛地坐起身!动作牵扯到未愈的伤处,带来一阵疼痛,但他毫不在意。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眸,不再是平日里的茫然,而是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冰冷刺骨!一股无形的杀气,如同冬日的寒潮,骤然从他身上弥漫开来!窝棚内的温度骤降!
他死死盯着危险气息传来的方向,握着骨片的右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灰白色的气流在他体表那些淡化的裂痕下蠢蠢欲动。
来了!
轰隆隆!
急促而沉重的蹄声由远及近,粗暴地撕碎了荒原的寂静!十几头体型高大、性情凶猛的荒原沙驼,载着同样凶神恶煞的匪徒,如同黑色的旋风,卷起漫天沙尘,蛮横地冲进了小小的黑石坳!
“沙蝎帮办事!不想死的都给老子滚出来!”疤脸大汉嚣张的吼声如同炸雷,在死寂的村落中回荡!
砰!砰!砰!
简陋的房门被粗暴地踹开!匪徒们挥舞着锈迹斑斑的刀剑和粗陋的灵能枪械(利用微弱灵气激发的一次性武器),将惊恐万状的村民从睡梦中驱赶出来,聚集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哭喊声、呵斥声、孩童的尖叫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那个能驱使虫子的‘神仙’呢?给老子交出来!”疤脸骑在高大的沙驼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瑟瑟发抖的村民,目光最终锁定了岩石群下那个相对“显眼”的窝棚。他能感觉到,一股让他隐隐心悸的冰冷气息,正从那个方向散发出来。
赵大娘被一个匪徒粗暴地推搡着,她看着那些明晃晃的刀锋,吓得浑身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哭喊道:“好汉饶命!神仙大人……不,那娃儿就是个可怜的伤者,他不是什么神仙啊!求求你们放过他吧!”
“老东西!闭嘴!”疤脸不耐烦地一鞭子抽过去,啪的一声,赵大娘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娘!”一个半大的孩子哭喊着想扑过去,却被匪徒一脚踹翻。
“再废话,老子现在就屠了你们全村!”疤脸狞笑着,一挥手,“去!把窝棚里那小子给我‘请’出来!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神仙’!”
几个如狼似虎的匪徒立刻提着刀,狞笑着朝林夜的窝棚冲去!
窝棚内,林夜已经站了起来。他赤裸着上身(衣服在之前的战斗中早已破烂不堪,赵大娘给他缝补的麻布衣此刻被他丢在一旁),露出了精壮却布满淡灰色裂痕和未愈伤疤的上身。他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纯粹的暴怒!掌心那块骨片,此刻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凝实的灰白色光芒,将小小的窝棚映照得一片惨白!一股远比之前驱使沙蠕虫时恐怖百倍的无形威压,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在他体内疯狂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