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孟母的坟前。
孟清流重重跪在地上,伸手拂去墓碑上的尘土与青苔。
当指尖触到那道深刻的裂痕时,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
他眼眶通红,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娘,儿以家国为重,十数年来,未能回乡看望,此谓忠而忘孝,儿之过也。”
“儿始得归,然母已长眠于此,荒草覆坟,碑字蒙尘。数载未曾亲扫坟茔,未奉一炷香、一杯酒,每念及此,肝肠寸断。”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儿知孝字难补,唯愿母在九泉之下,谅儿当年取舍之艰,察儿今日追悔之切。儿此后当岁岁来此,为您亲自扫墓!”
说完,他不再言语,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孤坟旁边,像一个孩子坐在母亲身旁。
一直侍立在不远处的明月和飞星,看着这位在朝堂之上翻云覆覆雨、不形于色的宰相大人,此刻竟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孟清流终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再抬起头时,脸上的悲戚已然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今夜先在广陵住下。明日,咱们去绥城。”
“是!”明月和飞星齐声应诺。
三人翻身上马,很快消失不见!
他们离开后不久,坟墓附近的树林里,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两个人影,都是壮实的汉子。
正是吴伯的手下的心腹许九平和吴六奇。
自从上次利用澡豆之事坑了柳、顾两家后,他们二人便遵从李清馨的吩咐,没有返回绥城,而是一直待在广陵。
直到前两日接到飞鸽传书,才开始日夜守在这孟母坟茔附近。
许九平看着孟清流离去的方向,嘿嘿一笑:“小姐当真是料事如神。这个孟清流,果然是一个大孝子,从京城快马赶回,果然是第一时间就来上坟了。”
吴六奇点了点头:“都说当朝宰相铁面无情,没想到却也是个至孝之人,名不虚传。”
“嘿嘿,管他孝不孝,小姐交代咱们办的事,总算是成了。”
“不错,小姐交代咱们的事,咱们自当尽心尽力!”
许九平从怀里掏出一只信鸽。
“咱们这就传书给小姐,告诉她,孟大人明日便会到达绥城。”
吴六奇道:“好,让她早做准备。”
……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稳稳停在了李铁柱的院子外。
忠伯从车上下来,前来接李清馨回府。
当他听说起李清馨被册封为二品县主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惊讶过后,眸子里却渐渐漫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患得患失,眉宇间尽是踌躇。
李清馨与家人告别后,坐上了马车。
等马车回到府邸时。
李清馨下了车,见忠伯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开口叫住了他。
“忠伯。”
忠伯身子一僵,转过身来,神情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县主大人……”
李清馨被他这生分的称呼逗得扶额失笑:“呵呵,忠伯,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不用这么拘谨。”
忠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呵呵。是,县主大人!”
李清馨柔声道:“忠伯,你是不是觉得我身份变了,成了什么县主,就变得高不可攀,让你觉得配不上我小姑,心里打了退堂鼓?”
一语中的。
忠伯的头瞬间垂了下去,颤声道:“不错。”
忠伯以前,就觉得自己身份低贱,配不上李铁花。
如今,李清馨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县主大人,身份更是高不可攀,就连带李铁花的身份,也变得遥不可及。
世上的人,都讲究门当户对。他一想到此处,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忠伯,看着我。”李清馨的语气平静。
忠伯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抬起了头,眼神有些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李清馨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的小姑?”
“我……我……”忠伯一时间不知怎么说出口。
“你的幸福,要靠你自己去争取。”
“我再问你,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的小姑?”
忠伯低声道:“是!”
李清馨看着他。
“我再问你,我小姑心里,可有你?”
忠伯闻言,想起了李铁花平日里对自己的点点滴滴,眼神终于坚定了一些:“不错,李铁花的心里,自然是有我的。”
“你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吗?”
这一次,忠伯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别说赴汤蹈火了,我愿意为她去死!”
“既然你连死都不怕,怎么此刻反倒退缩了?”
李清馨叹道:“你觉得我会吃了你,还是觉得我李清馨是个看重门当户对、会棒打鸳鸯的人?”
他怔在原地,片刻之后,脸上阴霾尽散,忽然释然地呵呵笑了起来。
“馨儿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他对着李清馨郑重一揖。
“这个月二十八,也就是后天,我便带着我娘和媒人,准时上门提亲!”
一声“馨儿”。
李清馨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呵呵,这就对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小姑失望!”
“绝不会!”
忠伯一脸认真说道。
李清馨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带着阿悄和柳枝,转身走进了府门。
刚一进院,余婆子便带着一众丫鬟仆妇迎了上来。
当她们看清李清馨身上那身华丽繁复的县主冠服时,全都愣住了。
余婆子最先反应过来,惊讶地问:“小姐,您……您这一身衣裳,怎么瞧着像是官家的服饰?”
柳枝笑道:“余婆婆,你还不知道吧?馨儿姐如今已经是陛下亲封的二品绥城县主了!”
说着,阿悄适时地上前一步,将手中捧着的托盘展示给众人看。
托盘上,一方红绸包裹的四方印绶,和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静静地躺在那里。
余婆子脑中先是一片空白,随即而来的便是狂喜。
她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声音都带着颤抖:“老奴参见县主大人!恭喜县主大人,贺喜县主大人!”
她身后的一众仆人也如梦初醒,呼啦啦跪倒一片。
“都平身吧。”李清馨摆了摆手,笑着摇摇头。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看向李清馨的目光里,满是敬畏。
余婆子站在一旁,心中感慨万千。
想当初,自己被顾家连人带宅子打包卖给李清馨时,还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李清馨驱逐出府。
谁曾想,这才过了多久,自己竟阴差阳错地成了李清馨府里的管事婆子。
如今李清馨成了县主,自己再一次水涨船高,以后在这绥城,谁还敢小瞧了自己?
就在这时,余婆子想起一事,连忙上前一步,躬身禀报道:“县主大人,有件事……那个,张静怡小姐来了,正在您的后花园里……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