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陆言卿没能将贺锦书说服,贺锦书也没能阻止陆言卿去见林胥的决定,
凝视着贺锦书满脸不开心,别过头不看她的样子,陆言卿软了声音,
“我保证,很快就结束,而且我会一直带着玉雯。”
*
林胥约见的依旧是老地方,
陆言卿带着玉雯走进院中,眉头在看到林胥的瞬间,紧皱在一起。
林胥消瘦得厉害,
青色锦衣宽松,散开的衣襟中,锁骨凸出,再往脸上看更是明显,
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如同大病刚愈的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阴郁之气。
“表兄这是怎么了?”
陆言卿跪坐到林胥对面,双手交叠在小腹,关切道,“怎么瘦得这么厉害?可是身体不适?”
林胥不说话,只目光沉沉地望着陆言卿,眼神中汹涌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陆言卿放在膝上的手揉成一团,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林胥这幅模样,不会是和贺锦书有关吧?
再一想,又觉得荒唐,
从林府离开后,她就再没见林胥,那会儿贺锦书还一副恨她恨得要死的模样,怎么会顶着得罪林首辅的风险去折腾林胥。
“卿卿,你要嫁给贺锦书。”
陆言卿低垂着眸子,独自胡思乱想时,林胥忽然开口,
嗓音很淡,仿若一阵清风吹过,轻得让人险些以为是幻觉。
她和成王的婚事还没退,
贺锦书求娶她的事除了皇帝几乎没人知道。
陆言卿掀起眼帘,看向林胥的眼神中透着挣扎,
究竟要不要实言相告?
“呵,那就是真的了。”
不等陆言卿说话,林胥笃定开头,
他头点了点,自嘲道,“早该想到的,贺锦书将我关起来,为的就是趁机蒙骗你。”
“不是的,他没有骗我。”
陆言卿眉心紧蹙,忍不住反驳,“是我自己对他动了心。”
“动心?”
林胥冷哼,阴郁嘲讽,“他将你所有的退路堵住,让你孤立无援,只能依附于他,你如何能确定对他的感情,究竟是被驯养的依赖,还是真的动心。”
“卿卿,我提醒过你,离他远一些,你为何不听话?”
沙哑的嗓音拔高,林胥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上,目光紧锁陆言卿,质问,“我分明告诉过你,你为何还要和他搅在一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怎么能嫁给贺锦书?怎么能嫁给别人?
他好不容易才做下决定,想要遵循自己的内心,为何卿卿要负他?
“表兄!你太过激动了!”
陆言卿身子后仰与林胥拉开距离,脸色紧绷,“我们跳过这个话题吧,你信中说的要事是什么?”
陆言卿维护贺锦书的意味明显,
林胥看得冷笑连连,
他恨得想要冲进陆言卿脑子里,将贺锦书这个人连根拔除,
理智却知道急不得,
陆言卿性子倔强,一旦认定的事和人,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除非让她自己看清,死心。
林胥压了压心头的怒,拧起铜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不顾烫一口灌下,
热水灼烫的胸口刺痛,他却诡异地生出一种放松感,
“抱歉卿卿,方才是我失态了。”
林胥唇角重新扬起温润的弧度,可脸上的戾气却让这份温润变了味,透着一股荫翳的狠,
“关心则乱,胡乱干涉你的决定,质疑你的选择,是我的错,我以茶代酒向你赔个不是。”
林胥替陆言卿的茶杯续上茶水,自己又罚了一杯,
陆言卿没有动,
直到林胥从袖中掏出一卷宣纸递给她,她的眼神才跟着认真起来。
“看看吧。”林胥道,眼底闪烁着跃跃欲试的火光,
卷在一起的宣纸用麻绳系住,
林胥眼神如黑云一般,沉沉的一片,像是蕴藏着惊雷,
陆言卿伸手接过,解开绳子,将宣纸展开,
伴随着墨色的字一个个跃进眼帘,陆言卿沉了脸,只觉嗓子发紧。
“看完了吗?”
林胥目光一瞬不移地落到陆言卿脸上,看到她变换的脸色,脸上笑意带着一股畅快意味,
“现在你还能说他娶你是出于真心,而不是因为算计吗?”
陆言卿保持着手握宣纸的模样,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林胥知道她需要时间来接受,并未强求她接话,只一字一句说着,试图帮她看清现实,
“贺锦书所谓的以命求娶不过是想用苦肉计骗你接纳他,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好为他所用。”
“你当真以为,他会傻到为你抛弃一切,赌上前程?这一切都是陛下在幕后推动,陛下联合他做了场戏,演给所有人看。”
“以前你是皇后信任的如意县君,又有忠勇侯府作为后盾,陛下将你定给成王,是为了平衡成王手中的权利,断了他联姻获取支持的路。”
林胥起身,走到陆言卿身旁坐下,“结果太子和三皇子势力发展超过了陛下预期,陛下便将平衡的主意打到了成王头上,成王回京前,陛下就已经替他物色好新王妃的人选,只等他自己解决掉你,就暗中推动这门婚事,让成王崛起,压住蠢蠢欲动的太子和三皇子。”
“所以,即便我什么都不做,我依旧会被退婚?”
林胥摇头,“不是退婚,是暴毙。”
“我如浮萍随风荡,身处幽塘无处藏,”陆言卿低低笑道,“皇权之下,众生皆蝼蚁。暴毙,确实更适合。”
林胥说得没错,
皇帝既然有心推成王同太子他们打擂台,就不会做出损伤成王名誉的事情。
“你是想告诉我皇帝和贺锦书暗中算计,皇帝得知萧家派人回京,怕其中有变故,所以熄了杀我的心,转而让心腹贺锦书接近,利用我来打入萧家内部,探查萧家是否投靠了皇子,想争从龙之功?”
林胥点头,“对,萧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太大,是陛下想拔却不敢拔的那根刺,萧家的一举一动皆让陛下感到不安,他必须要让心腹探查,才能放心。”
“原来,我还挺重要。”
陆言卿眼神暗了暗,自嘲,“甚至让皇帝舍得用心腹来演戏骗我。”
陆言卿虽然笑着,但是笑更像是哭,
林胥心脏像是被针刺过,抬手抚上陆言卿肩膀,“你不用怀疑消息的真实性,这些都是我从父亲书房看来的。”
“我不想看到你被骗,更不想看到你伤心。”
“你们还没成婚,一切都来得及,这一次,我一定护住你!”
远处,一双荫翳瞳眸死死盯着林胥搭在陆言卿肩上的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