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燕灼灼压根不记得十三岁之前的事。
景三思一直视景华为不祥人,就算燕灼灼幼时真在国公府落过水,也不可能是景华救的她。
她敢撒这谎,就是笃定了景华在国公府孤立无援,不可能找得到人求证。
可她与景华既无儿时旧交,那她又为何如此关心景华?
这根本说不通。
可要说燕灼灼是猜出景华和萧戾是同一个人,这也不可能。
他熟悉她的伪装,一如她清楚他的鬼蜮思量。
明明她满口谎话,可她对‘景华’这个人的关心,又实打实的发自内心。
萧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她心中的确有一个关心在意的人,她看似在意的是‘景华’,实则,是另一个人。
而这个答案,让萧戾胸口间生出难以遏制的杀意。
这个满口谎话的小骗子,并非没有真心,只是她的真心都给了一个人。
一个……不知所踪,不知身份的人!
“表兄今日入宫,并非出自本意吧?”
燕灼灼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她有让沈墨关注着国公府内的情况。
据沈墨查探所知,柱国公明面上并没有苛待景华,但景华身边却一直有人把守着。
这会儿看到景华手腕上的伤口,燕灼灼难免有了些猜测。
“今日入宫,的确非我所愿。”萧戾回答道,“国公爷希望我能从殿下手里讨来一张请帖。”
燕灼灼挑眉。
“诗会雅集的请帖?”
萧戾点头。
燕灼灼没有立刻作答,思绪一转,就猜到了景三思想干什么。
这是准备要一张请帖,然后通过景华把刘安也带过去,那老东西是准备在诗会雅集上对刘安动手,借此嫁祸给她?
亦或者,借机试探她对景华特殊关照的原由?
“这是小事,原也打算给表兄送去请帖的,只是我担心表兄身体不便,这才没有吩咐。”
萧戾颔首道谢,起身便要告辞了。
燕灼灼看着他的白发,冷不丁想到上一世,想到那一夜,她与他发丝相缠。
“表兄……”
她忽然唤住他。
萧戾回首,却听她轻声道:“京城乃是非之地,若是有机会,表兄愿意离开吗?”
萧戾垂眸:“国公爷身体抱恙,我身为人子理当在他身边侍疾。”
燕灼灼抿了抿唇,忍住追问景三思身体情况的冲动,她牵唇笑了笑:“是这个道理。”
“日后表兄若需帮衬,可随时入宫找我。”她走上前,递上了面令牌。
萧戾却未立刻去接,他似不解又似困惑的看着她。
燕灼灼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我与刘安的婚事,很快就会解决。”
“表兄若想摆脱国公府,我有一法,可助表兄脱身。”
她看得出,景华对景三思这个父亲并无什么感情,上一世时,她就清楚,对这个父亲,景华心中只有憎恶。
而这一世,从头到尾,景华都没有唤景三思一声父亲,而是喊得国公爷。
萧戾盯着令牌,垂眸问道:“不知是何办法?”
“舅舅一直想与皇室联姻,以此稳固权力,原本他是想我与景严成婚的。”
“表兄可愿做我的驸马?”
像是一把刀刺入萧戾心坎。
驸马?
她竟是要景严当她的驸马?
萧戾接过令牌,在抬眸时,眼底只有温和无害,似还带着几分无奈:“殿下莫要玩笑。”
燕灼灼也回过神,“表兄若不愿,就当我是玩笑吧。”
萧戾没再说什么,行礼告退。
转身的刹那,他眼底积聚起可怕的暗色,手中的令牌被他捏紧,指骨已经泛白。
燕灼灼回到亭内坐下,揉了揉眉心,吐出一口长气。
她也觉得自己是魔怔了,刚刚的话的确太过心急,也有失分寸。
不过,若选择与景华成亲,于公于私,对她其实都有利的。
于私而言,成婚后,景华可以搬离国公府。
于公而言,稳住了舅舅的狼子野心,方便她发动雷霆一击。
只是,这些都是她‘自以为’的,景华未必愿意。
毕竟,这一世是这一世,上一世是上一世。
燕灼灼突然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那只金簪,萧戾的容貌在心头掠过。
若有朝一日,她真与景华成婚,萧戾会是什么反应?
又似这两日那般发疯?
应该……不至于?
纵然她与景华成婚,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待解决了景三思,她就会放景华自由。
而萧戾,他与她之间又有几分真情呢?
不过是互相利用。
便是他真的对她有狼子野心,大不了她割肉喂鹰便是,待事成后……
若能和平分手最好。
若不能……
燕灼灼眼底浮出淡淡的杀意,只是这杀机一闪而过,变得复杂难言。
她竟可笑的不想与萧戾走到兵戎相见的那一天。
但现在想这些,为时过早。
萧戾那头狼,只要给足肉,喂饱了便行,他和她是同种人,野心之上,儿女情长,皆排在后面。
燕灼灼将董玉叫了过来,询问她先前看诊的情况。
“回禀殿下,那位景公子的情况,恐有些不妙。”
燕灼灼叹了口气,并不意外:“具体怎么回事,你如实说便行。”
“郁结于心,五脏亏空,其脉力不似活人。”
燕灼灼皱眉:“不似活人?”
“是,臣下从未诊出过这样的脉案,景公子的脉搏时而强壮,时而虚无,体内五脏皆有受损,按理说,正常人若出现这种脉案,纵然还能喘气,也只能瘫坐于床,靠汤药吊着命。”
“并且……”董玉顿了顿,迟疑道:“臣下觉得,他应该还中过毒,且不止一种毒。”
燕灼灼愕然抬眸:“他手腕上的伤,会与中毒有关吗?”
“应该并无关系。”董玉摇头:“民间的确有放血祛毒等秘法,但多是将毒血逼于指尖。”
“景公子手腕上的伤分明是多次放血所致,更像是有人在取他的血。”
燕灼灼沉吟不语。
难道是与景三思的病症有关?
景三思将景华召回京城,是为了用他的血给自己治病?这又是哪门子的邪术偏方?景三思是脑子病糊涂了?
“景华的情况,可有法子能治?”
“祖父曾得过一个南疆古方,或能替景华公子续命,只是所需药材难寻。”
“无妨,你只管写下来,本宫会命人去寻。”
提起南疆,燕灼灼又想到了萧戾。
到底萧戾、裴氏、南疆漠王三者间有什么关系呢?
等到诗会雅集那天,或许她就能找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