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伯涛看着刘青山,目光中充满了审视。
刘青山没有躲闪,也静静地看着他,两人对视,皆不发一言。
房间里,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各怀心事……
过了好一会儿,
黄伯涛轻轻叹了口气,他从刘青山的眼神中看出了坚决和认真,那绝非有妥协退让的可能。
“好……好……”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快要冒烟,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
“……我打。”
说完,
他站起身,缓缓再次走向卧室,脚步有些沉重,仿佛是灌了铅一样。
“砰”的一声,房门再次被紧紧关上。
黄伯涛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那颗因为极度激动和紧张而疯狂跳动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跑完万米长跑的运动员,肺里火烧火燎。
但他没有时间休息。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自己接下来的这个电话,将是他职业生涯中,最艰难、也最疯狂的一次汇报。
成了,他黄伯涛,将成为宝丽金最大的功臣。
败了……他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他快步走到床头柜旁,再次抓起那黑色电话听筒,用近乎颤抖的手指,再次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的瞬间,
他立刻对着话筒,用一种比第一次通话时焦急、狂热十倍的语气,压低声音嘶吼道:“郑生!是我,阿涛!出了一点……不,是出了一个巨大的状况!情况升级了!我们之前的评估……完全错误!”
电话那头,
宝丽金总裁郑东汉的声音,瞬间变得警惕而不耐烦,“阿涛?你又搞什么鬼?合同不是让你签了吗?别告诉我出了什么岔子!那个刘青山反悔了?!”
“没有!没有反悔!合同已经签了!”
黄伯涛急忙解释,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一个即将梭哈的赌徒,将自己所有的筹码,一口气推了出去。
“郑生,刘青山同意了!他同意我们签下宫小姐!但是……他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不,应该说,是我们签下宫小姐的条件!S级的合约!他要我们把宫小姐当成未来的天后去捧!要公司最优的资源,要最高的新人签约金,还要最高比例的唱片分红!”
“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郑东汉的声音猛地拔高,如同平地惊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
“S级?!黄伯涛,你是不是在燕京被人灌了假酒?!你知不知道S级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公司的顶级资源,录音、制作、宣传、渠道,全都要向她一个人倾斜!你让我怎么跟董事会交代?!为了一个你从大陆随便找来的、闻所未闻的新人?!”
“她不是随便找来的!她的天赋……”
“我不管她是什么天赋!”
郑东汉粗暴地打断了他,那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黄伯涛,我提醒你,我们是生意人!不是慈善家!你现在立刻给我出去,告诉那个刘青山,A级!最多A级新人约!这是我的底线!他爱签不签!”
黄伯涛被这股雷霆之怒骂得狗血淋头,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后背。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顶着那足以将人压垮的巨大压力,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抛出了自己的第一张王牌。
“郑生……因为……因为刘青山说了!”
“宫小姐的合约,直接和他未来所有歌曲的合作,挂钩!”
“我们给她的待遇,决定了他下一首歌……是给我们宝丽金……还是给华纳!又或者是寰球!”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电话那头。
郑东汉的咆哮,戛然而止。
听筒里,只剩下他那变得无比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
黄伯涛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商业上的威胁,只能让郑东汉犹豫,却不足以让他做出如此不合常理甚至疯狂的决定。
他必须抛出那张连他自己现在回想起来,都感到心惊胆战的……终极王牌。
“郑生……”
黄伯涛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干涩与沙哑,沉声道:“还有一件事……一件可能比歌曲、比合约……更重要一万倍的事!”
“我今天……亲眼见到了这位刘青山先生的……另一面。”
他不再给郑东汉任何插话的机会,用一种极快的,仿佛电报员的语速,将中午在仿膳饭庄发生的那一幕,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汇报了出来……
“我们中午在燕京一家叫‘仿膳饭庄’的地方吃饭,据说是以前给皇帝做菜的地方,规矩极大,座无虚席。”
“我们到了时候已经没位置,被服务员晾在一边,结果刘先生只是……只是打了一个电话……”
“然后……”
黄伯涛的声音,变的有些激动,“不到三分钟!饭庄的经理,一个看起来极有手腕、八面玲珑的人物,连滚带爬地从楼上冲下来!郑生!您没听错!是连滚带爬!”
“他脸上的表情,不是我以前见过的那些下属对上司的恭敬,也不是生意人之间的客套……那是一种……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就像一个平民,亲眼见到了能一言定他生死的君王时,才会有的那种恐惧!”
“我听得清清楚楚,那个经理,在极度的惶恐中,称呼刘先生电话里的那位朋友为——‘刘少’!”
“而且,他还战战兢兢地提到了一个外号,一个让我听到都觉得后背发凉的外号——叫‘活阎王’!”
黄伯涛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郑生!那个经理说,这位‘活阎王’刘少,仅仅因为和人在冰场上起了口角,就能直接调动一个连的兵力!”
“全部都是荷枪实弹的兵!”
“把一个副部长的儿子,按在冰上,跪了整整五个小时!”
“第二天,那位副部长,还要亲自登门,负荆请罪!连门……都没能进去!”
说到这里,
黄伯涛的呼吸已经变得无比急促,他抛出了最后也是最有力的结论!
“郑生!您明白了吗?!”
“这位刘青山先生,他不仅仅是个天才作家!不仅仅是个天才作曲作词家!”
“他……他很可能就是那个圈子里,最顶层的人物!他姓刘,那位‘活阎王’刘少也姓刘,而且他亲口说,他管对方叫‘六哥’!”
“他们……他们是一家人!”
电话那头,
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久久都没有声音传出。
黄伯涛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以及血液冲上耳膜的“嗡嗡”轰鸣。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站在绞刑架上的囚犯,正在等待着监斩官最后的那句“赦免”或者“行刑”。
许久,许久。
他才终于鼓起最后的勇气,用一种近乎虚脱,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再次说道:“郑生……这份S级合约,已经不是给宫小姐的了……”
“这是……这是我们宝丽金,递给那个神秘的,拥有着通天权柄的‘刘家’的一份……”
“——投名状!”
“我们投资的不是一个新人,而是未来几十年,在这片庞大的,我们完全陌生的土地上,畅通无阻的……护身符!”
“这份投资……”
“您觉得……值不值?!”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
黄伯涛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然而,
他等来的,却不是“同意”或者“拒绝”,而是一声……有些冰冷的轻笑。
“呵呵……”
郑东汉的声音,再次从听筒里传来。
只是这一次,语气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黄伯涛从心底感到发毛的冷静,对方那语气中毫无感情、毫无波动。
“阿涛。”
郑东汉缓缓说道:“你在宝丽金,跟了我多少年了?”
黄伯涛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十……十九年了,郑生。”
“十九年。”
郑东汉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我一直以为,你是我手下最冷静、最专业的制作人。怎么今天,倒像个在天桥底下说书的?”
“‘投名状’?‘护身符’?”
郑东汉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用这种江湖口吻,就能让我这个生意人,为一个不知所谓的故事,去签一份足以让公司董事会弹劾我的荒唐合约?”
这番话,
如同一盆冰水,将黄伯涛心中最后那点狂热的火焰,也浇得“滋啦”作响,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郑生!我说的都是真的!”黄伯涛急道。
“是真的?”
郑东汉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审讯般的压迫感,“好!那我们就一件一件地说!”
“你说,你听那个饭店经理讲的故事。那个经理,你认识他多久?他是什么背景?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你就凭一个胖子经理的几句吹嘘,就要我赌上公司的未来?阿涛,你的专业判断呢?!”
“郑生!”
黄伯涛的冷汗都流了下来,他急忙辩解,“那个故事……或许有夸大的成分!但是!但是那个经理的反应,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装出来的!那不是装出来的!那是一种发自子里的恐惧!我见过这种眼神!在九龙,在那些社团的小头目,看到o记总警司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是老鼠见了猫的恐惧!”
电话那头,沉默了。
黄伯涛知道,他这个比喻,郑东汉听懂了。
果然,
郑东汉的声音再次出现,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然冰冷,“好。就算你说的这个‘刘家’,在燕京真的有通天的背景。你有没有另一个问题?风险!”
“阿涛,我们是生意人!不是政客!”
“大陆的政治有多复杂,你难道不清楚吗?!”
“今天这位‘刘少’能让副部长的儿子下跪,明天,会不会有更厉害的人物,让他下跪?!”
“你把宝丽金的船,和这样一艘背景不明、行事霸道的‘战舰’捆绑在一起,你想过没有,万一有一天他们家失势了,翻船了,我们……我们宝丽金,可能就要跟着他们一起,沉到海底,粉身碎骨!”
这番话一针见血,且有理有据,让黄伯涛一时都无法反驳,他的心再次沉到了谷底。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
他猛地想起了刘青山那张平静、自信、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脸!
“不!”黄伯涛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这两个字!
“郑生!您说的风险,存在!但是,您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刘青山这个人!”
“那个‘活阎王’刘伟民,或许行事霸道,是个风险点!但这位刘青山,完全不同!”
“他冷静,他理智,他懂规矩,甚至精通我们所有的商业规则!但他又敢在规则的边缘,用最霸道的方式去攫取最大的利益!”
“郑生!您明白吗?!他……他才是那个家族最完美的‘代言人’!他既拥有那个家族不讲道理的绝对权力,又拥有我们生意人最看重的理智与头脑!”
“我们合作的对象,不是那个只会动用武力的‘活阎王’,而是这位……真正的‘智囊’!”
“这根本不是风险!这是……这是最完美的保险!”
“我们通过他,既能享受到那个家族带来的便利与保护,又不用担心被他们那些无法无天的行为所牵连!这简直是……一本万利啊!”
“即便如此……”
郑东汉的声音里,依然充满了犹豫,“为了一个创作者,冒这么大的政治风险,依然……”
“不!”
黄伯涛再次打断了他,这一次,他的声音里,不再是辩解,而是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无与伦比的激情与狂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