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下次还敢不敢逞强……傻不傻啊你~”
“下次?”
刘青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黄昏的余晖下,忽然变得有些深不可测。他看着她,用一种近乎呢喃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下次,换只手抱。”
“你~~~!”
宫雪咬着红唇,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些无奈。
‘这个坏蛋,净会说一些让人感动的话!’
‘哼!’
她刚要抬手去捶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刘青山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温热而有力。
嗯?
宫雪抬起头,对上了刘青山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所有的玩笑和戏谑,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小雪,跟我来。”
“啊?去……去哪?”
宫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和转变弄得一愣,连挣扎都忘记了。
刘青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拉着她的手,径直走进了书房。
黄昏,是白日与黑夜的交界。
最后的余晖,顽强地从窗棂挤进来,给书房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有些不真实的金色。
刘青山松开宫雪的手,然后在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咔哒。”
一声轻响。
他打开了桌上的那盏老式台灯。
一圈明亮温暖呈圆锥形的光晕,瞬间在深色的桌面上铺开,将那一片小小的天地,从昏黄的暮色中“切割”了出来,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具有仪式感。
宫雪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她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刘青山没有理会她的疑惑。
他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先是从笔筒里,抽出了一支黑色英雄牌钢笔,拔下笔帽,在桌角的废纸上,轻轻地划了两下,试了试出水的流畅度。
然后,他拉开了手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沓崭新的还带着裁切边框的稿纸。
他的所有动作,都不急不缓,却油然而生一股气场。
宫雪被这种气氛感染,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轻轻地走到了书桌边,站在他的身侧。
她看着他将那沓白纸,工工整整地放在台灯的光晕之下。
那片白,被光照得有些刺眼。
“你要写东西?”她终于忍不住,轻轻地问道。
“嗯。”
刘青山头也不抬,只是用手,轻轻地抚平了第一张稿纸上的一个细微褶皱。
“写什么东西?”宫雪更好奇了。
他现在这样子,实在是太认真了,而且还好郑重啊!
刘青山没有回头,但宫雪能看到,他那被台灯光线勾勒出的侧脸,线条分明得如同雕塑。
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显得格外认真。
“等会儿,”
他转过头,目光在光影交界处与她相遇,“你就知道了。”
宫雪的心跳,在他说出这句话时,猛地加快了。
一种巨大到无法言说的期待感,瞬间抓住了她的心脏。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她只是下意识地,又往他身边靠了一点。
她俯下身,双手轻轻地按在了书桌的边缘,将自己,也置于了那片光晕的“见证”之下。
整个书房,陷入了一种极致的安静。
窗外的火烧云,在无声地燃烧。
室内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刘青山不再言语。
他握住了那支钢笔。
酝酿了几秒钟后……
他落笔了。
钢笔的笔尖,与洁白的稿纸相触,发出“沙沙”细密而连续的轻响。
那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宫雪所有的感官。
她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在那张白纸的最顶端,刘青山用一种刚劲有力的字体,写下了两个极富美感的字。
——《红豆》
宫雪一愣。
红豆?
是……是她知道的那个“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吗?
他要……写诗?
她还没来得及深思,刘青山的手,已经动了。
宫雪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写得……太快了!
快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
那根本不像是“思考”,更不像是“创作”。
那是一种……
一种近乎“本能”像是肌肉记忆般的……“抄写”!
仿佛,
那些文字,早就已经一字不差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仿佛,
他不是在“想”,他只是在“搬运”。
宫雪的心,被他这种“行云流水”的姿态,震撼得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飞舞的笔尖,舞动起来,陷了进去……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宫雪的心,猛地一颤!
好……好美的句子!
这……
这根本不是诗!
这种直白,却又带着无限哲思的句子……
这不是诗!
这……这字里行间的情感……这种节奏的律动……
莫非……
难道是歌词??
她没有想下去。
她只想先继续看。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轰——!!
当看到“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这一句时,宫雪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脏出发,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直奔天灵盖!
她下意识地猛地抬起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她生怕她的一点点声音,就会打断眼前这个……
这个正在“降临”的……
神迹!
她的眼眶,毫无预兆地变得有些滚烫。
一层薄薄的水雾,瞬间蒙住了她的双眼。
这……这根本不是诗!
这……这是一首……
“……还没好好地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
“什么是温柔……”
“……还没跟你牵着手”
“走过荒芜的沙丘”
“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
“天长和地久……”
刘青山的手,在写完最后一句“我会跟你走”时,稳稳地停住。
钢笔的笔尖,在最后一个句号上,顿了顿。
完美收官。
他没有回头。
他只是将那张还散发着清新墨香,承载着一个音乐时代“奇迹”的稿纸,沿着桌面,轻轻地推到了宫雪的面前。
“亲爱的,送给你。”
宫雪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身体都有些僵硬,那双有些模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纸,“送……送给我?”
她颤抖着,伸出了手指。
她的指尖,都在发麻。
她碰到了那张纸,那纸,是温热的。
是他的体温?
还是……他笔下那“滚烫”的情感?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张纸拿了起来。
仿佛,它有千斤重。
“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她低声念着,那声音,已经带上了浓重的无法掩饰的哭腔。
这歌词……
写得太令人感动了。
也……也好美。
这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淡然中,却又藏着“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执念……
这……这几乎是一瞬间,就击中了她对爱情所有最美好的幻想!
“你……”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这个依旧坐在灯光下神情自若的男人。
“你……你什么时候……想的?”
她以为,这一定、这必然是他构思了很久很久……
是他积攒了无数个日夜,是他反复推敲,是他为自己准备了许久许久的礼物。
她只能这么想。
她的理智,她的逻辑,她对这个世界所有的认知,都告诉她这才是一个合理的答案。
然而……
刘青山的回答,却让她瞬间石化。
他转过身靠在了椅背上,仰起头看着她。
他的眼睛,在台灯的光晕下,亮得惊人,那里面盛着满满的深情和温柔,他柔声道:“刚才。”
“什……什么?”
宫雪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己一定是太激动了,出现幻听了。
“我说,就刚才。”刘青山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邀功”的得意,带着一丝“看吧我多厉害”的……孩子气。
“就我抱着你睡觉的时候,反正也动不了,就只能用脑子了。”
“……”
宫雪的呼吸,停了。
她的心脏,也停了。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她听到了什么?
抱着她……睡觉的时候?
就……就那不到三个小时?
“你……你……”她结结巴巴,一个字都说不完整。
刘青山仿佛没有看到她那副“魂飞魄散”的表情,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创作”喜悦中,他伸出手,用那只刚刚写下“神迹”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你睡得很熟,呼吸很匀。”
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像是大提琴的独奏,在安静的书房里回响。
“我不敢动,也不能动,就只能看着窗外的光线,一点点地变暗,看着你的睫毛,偶尔会抖一下……”
他的描述,充满了“画面感”。
宫雪却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脑子却很清醒。”刘青山继续说。
“我在想,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那该有多好?”
“我在想,什么样的歌,才配得上你的声音……”
他看着她那双,因为极度震惊而瞪得圆圆的眼睛。
他笑了起来。
“所以……”
他摊了摊手,轻描淡写道:“我就……抽空,想了想。”
抽……空???
这两个字,像羽毛一样轻,落进宫雪的耳朵里,却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那双还带着泪痕的眼睛,就那么怔怔甚至有些茫然地看着刘青山。
她没有听懂。
或者说,她的大脑拒绝去理解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你……你说……刚才?”她试探着,又问了一遍。
她的声音很干,干得发涩。
“是啊。”
刘青山还在笑,那笑容坦然而真诚,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就你睡着那会儿。你睡得跟小猪一样,我闲着也是闲着。”
宫雪感觉自己好像……踩空了。
一阵轻微有些不真实的眩晕感袭来。
她以为……她以为这首歌,是他准备了很久的。
是某个深夜里,他苦心孤诣、反复推敲才写出来的作品。今天,他觉得时机成熟了,才郑重地作为礼物拿给她……
这是她唯一能理解且符合逻辑的解释。
可他现在告诉她……是“抽空”想的?
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种状态下,写出……写出这样的东西?
她低下头,视线再次落回手中那张稿纸上。
“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这样字字珠玑、仿佛沉淀了半生感悟的词句,是他“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出来的?
一个荒谬的让她近乎恍惚的认知,缓缓浮了上来。
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邀功。
他……是真的……就这么做到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对他还有很多很多不了解。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甚至……有点害怕。她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那张稿纸,指尖都有些发白。
她还沉浸在这种不真实近乎“荒诞”的感觉里,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事实”……
刘青山,已经动了。
宫雪的视线被他的动作牵引着,有些迟钝地抬起。
她看到,刘青山很自然地又从那沓崭新的白纸里,又抽出了一张。
宫雪的心,猛地一紧。
“你……”她刚要开口。
“别吵。”刘青山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和急切,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追赶他。
“灵感来了,挡不住。”他重新拿起了钢笔,笔尖悬停在白纸之上,声音笃定。
“我得先把想好的,都写出来。”
宫雪的呼吸,在这一刻,停住了。
想好的?
都???
她的脑子里又“嗡”的一声,仿佛有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不是“宕机”,不是“空白”。
而是一种……一种,即将要见证某个超出理解范围事件,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不过她的心底,还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真的还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