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大宝的殷勤引领下,
两人穿过了喧闹的大堂,绕过一道绘着松鹤延年的精致影壁,进入了后面的一个小院。
这里是仿膳专门接待贵宾的地方,几株百年的古柏静静伫立,回廊曲折,环境清幽。与前面大堂的喧嚣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静谧的世界。
进了包间,
屋里早已生好了上好的无烟银炭火炉,暖意融融,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气。
红木的圆桌上铺着明黄色的缎面桌布,摆放着整套精致的骨瓷餐具,墙上挂着名人字画,角落里还摆着一对半人高的掐丝珐琅大花瓶,尽显皇家气派。
齐大宝没让服务员动手,自己亲自提着紫砂壶,给两人倒上了上好的大红袍。
茶香四溢,瞬间让人精神一振。
做完这一切,他才规规矩矩地束手站在一旁,嘿嘿笑着,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又带着几分自豪,开始解释起这声“刘老师”的由来。
“刘少,您是有所不知啊。”
齐大宝看了眼刘青山,那双平时总是透着精明算计的小眼睛里,此刻全是纯粹的崇拜光芒,“我之前,那是真的有眼不识泰山!只知道这位是您的弟弟,也是刘家大少。可我万万没想到……”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然后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他!竟然就是那位!那位近年来,名震全国、才华横溢的天才大作家——青山!”
“噗——”
刘伟民正端着茶杯喝茶,闻言手一抖,一口热茶直接喷了出来,差点没呛死。
他顾不上擦嘴,瞪大了眼睛看着齐大宝,又看了看刘青山,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才知道???”
齐大宝见刘少这副反应,更是来劲了,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那架势恨不得去天桥底下说书:“可不是嘛!”
“刘少您别不信!其实吧,我之前就觉得‘刘青山’这名字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特别响亮。但您也知道,咱们天天跟柴米油盐、迎来送往打交道,也就是个俗人,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往那文曲星身上想。”
“结果就在昨天晚上……”
“我回家稍微早了点。一进门,您猜怎么着?就看见我那正在上初中的宝贝闺女,饭也不吃,作业也不写,就捧着一本书在那儿看得如痴如醉,一边看还一边抹眼泪,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这孩子魔怔了,凑过去一看,好家伙!那书皮上印着几个烫金大字《一代人诗集》,旁边就写着作者:青山。”
“我就随口问了一句,说丫头,这青山是谁啊?写的诗有那么好吗?能让你连红烧肉都不吃了?”
齐大宝说到这儿,一拍大腿,那表情生动得就像在演话剧,把当时那种震惊演绎得淋漓尽致:“哎哟喂!您猜怎么着?”
“我那平时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闺女,当时就急了!‘腾’地一下站起来,瞪着大眼睛跟我吼……爸!您怎么这么没文化啊!太丢人了!连青山都不知道?他可是现在全中国最厉害、最年轻的诗人!是我们全校、不,是全国女生的偶像,梦中情人!他写的《致橡树》,写得太好了!太感人了!”
刘伟民听得哈哈大笑,指着齐大宝说:“该!让你平时不读书看报,就知道算账!被闺女鄙视了吧!”
刘青山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被一个小姑娘当成梦中情人,这感觉……还真是有点奇妙。
“我闺女这一通给我科普啊,那叫一个滔滔不绝!比我训话都溜!”
齐大宝继续说道,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自豪,“她说这青山不但诗写得好,小说写得更绝!什么《伤痕》、《人生之路》、《达芬奇密码》……那都是轰动全国、能写进文学史的大作,是给咱们国家文坛吹号角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
齐大宝伸出一根胡萝卜粗的手指,重重地点了点,“他还是去年的全国高考状元,高考全国第一啊,考上了咱们燕京大学!”
说到燕京大学这四个字时,齐大宝的声音都拔高了八度,眼里满是敬畏。
在这个八十年代初,人们对知识的渴望是极其强烈的,对文化人的尊重也是发自内心的。
大学生本就金贵得跟大熊猫似的,更别提是全国的状元了!
那在老百姓心里,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将来是要当国家栋梁的大科学家的!
“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齐大宝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自己的心理活动,“燕京大学?青山?我寻思着,刘少您前两天不刚跟我提过一嘴,说您这位刚回来的弟弟就考上了燕大吗?这……这也太巧了吧?”
“我就多了个心眼,试探着问我闺女:这青山是男是女啊?多大岁数了?别是个糟老头子吧?”
“我闺女白了我一眼,那眼神,跟看傻子似的!她说:当然是男的!而且特别年轻,才二十出头!长得可帅了!比电影明星还帅!我有他照片,您等着,我拿给您看,省得您以后出去给我丢人!”
“说完,她就翻箱倒柜,跟献宝似的找出来一本《人民文学》杂志。翻到中间彩页,上面有一篇对青山老师的专访,还配了一张大大的彩色照片。”
齐大宝说到这儿,目光灼灼地看向刘青山,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刚出土的国宝,充满了狂热:“我当时接过杂志一看……好家伙!只觉得脑瓜子‘嗡’的一声,如遭雷击啊!”
“这眉眼,这气度……这不就是那天来的刘青山吗?”
“我当时那个激动啊!手都在抖!我抢过杂志,硬是戴着老花镜,在灯底下把那篇几千字的采访,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地给抠完了!”
齐大宝长叹一口气,感慨万千,语气也变得沉稳下来:“刘老师,真的,您在采访里说的那些话,关于文学的使命,关于国家的未来,关于咱们民族要怎么往前走……”
“看得我是热血沸腾,眼眶都湿了!”
“我齐大宝虽然是个俗人,但也知道好赖!我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读书人,什么是真正的忧国忧民!”
他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无比郑重,再次朝着刘青山抱拳一礼,腰弯得更低了。
“所以,刘老师,今儿这声老师,我是发自肺腑的。”
“您是真正有大才华、大本事、大胸怀的人!咱们这些只会算计蝇头小利的生意人,能认识您,那是祖坟上冒青烟,三生有幸啊!”
齐大宝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抑扬顿挫,没有半点虚假的奉承。
他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