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齐大宝这番长篇大论的解释,刘伟民这才彻底恍然大悟。
他看着齐大宝那张写满了真诚和敬佩的胖脸,又扭头看了看旁边依旧一脸淡然、宠辱不惊,仿佛刚才被夸上天的人不是他自己的刘青山。
刘伟民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是自豪?
那是肯定的。
这是他亲弟弟!
老刘家的种!
是羡慕?
那当然有,而且还不少。
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能像刘青山这样?
不靠父辈的旗号,不靠家族的背景,单凭自己的真本事,就能赢得别人如此发自肺腑的尊重和敬佩?
他刘伟民走到哪儿都有面子,那是人家看在他老子、看在刘家的面子上。
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编排他是个二世祖、败家子呢。
可刘青山不一样,
人家是凭本事吃饭,是真正的人中龙凤。
但他更清楚,这份羡慕,羡慕不来。
写诗?写小说?考状元?
那是人干的事儿吗?
那是神仙干的事儿!
他刘伟民这辈子,注定也就是个在皇城根儿下呼朋唤友、倒腾点紧俏货的顽主了。
想到这儿,
他释然一笑,那一丝小小的嫉妒瞬间烟消云散。
他伸出大手,重重地拍了拍刘青山的肩膀,大笑道:“行啊,青山!真给咱们老刘家长脸!没看出来啊,你小子的名声,都传到老齐他闺女那儿去了!这都成了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了?”
“啧啧,合着我今儿是带了个大明星来吃饭啊!这面子可大了去了!回头我也得找你要个签名,留着升值!”
刘青山笑了笑,并没有因为齐大宝的夸赞而飘飘然。
两世为人的他,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名声于他而言,不过是达成目的的工具罢了。
他没有接刘伟民的调侃,而是温和地对齐大宝说道:“齐经理,你太捧了。我不过是写了几篇小文章,运气好被大家喜欢罢了。”
“当不得这么高的评价。什么老师不老师的,咱们私下里都是朋友,你还是叫我青山听着顺耳,也显得亲切。你这一口一个老师,叫得我都吃不下饭了。”
“哎,那不行,礼不可废!”
齐大宝却异常坚持,一本正经地说道,“私下里咱们是朋友,那是您看得起我大宝,也是我高攀了。但该有的尊称还是得有,这是对文化的尊重,也是对我闺女偶像的尊重!”
“我要是回去跟我闺女说,我直呼其名了,她非得跟我断绝父女关系不可!”
他开了个小玩笑,活跃了一下气氛,随即见刘青山态度依旧谦和,心里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看人家,这才叫大家风范啊!不骄不躁!
他连忙殷勤地问道:“刘老师,刘少,您二位今儿中午想吃点什么?”
“今儿巧了,后厨刚到了几条新鲜的大鲈鱼,个顶个的鲜活,还在水里蹦跶呢!要不来个咱们仿膳的招牌抓炒鱼片?这可是当年老佛爷最爱吃的一道菜,酸甜适口,外焦里嫩!”
“再配个宫保虾球,用的是渤海湾的大对虾,个头足!”
“还有芫爆散丹,火候最讲究,脆嫩爽口!汤就来个清淡点的乌鱼蛋汤,去去寒气,您看怎么样?”
刘青山对此倒不在意,他现在没什么胃口,只求填饱肚子:“你看着安排就行,你是行家。就一点,别太铺张浪费,我们俩也吃不了多少。”
随即,
他话锋一转,语气郑重了一些,目光直视齐大宝:“对了,齐经理,等会儿你要是忙完了,能不能麻烦你再来一趟?我有点私事儿,想麻烦你帮个忙。”
“哎哟!刘老师您这话说得!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齐大宝一听这话,那是喜从天降,眼睛都亮了。
他不怕刘青山麻烦他,就怕刘青山不麻烦他。
能给这样的人物办事,那就是天大的面子,是拉近关系最好的机会!
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人情债,这要是办好了,以后在闺女面前都能吹一辈子牛。
他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信誓旦旦地保证:“刘老师您尽管吩咐!只要我齐大宝能办到的,绝无二话!在这四九城地面上,我大宝多少还有点薄面,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言重了,言重了,就是点小事。”刘青山笑着安抚道。
“得嘞!那二位爷稍坐,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我这就去亲自盯着后厨安排饭菜,保证让大师傅拿出看家本领来!马上就来!”
齐大宝乐颠颠地退了出去,那脚步轻快得跟要飞起来似的,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子喜庆劲儿。
……
包间门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只剩下兄弟二人。
屋里很暖和,银炭火炉散发着均匀的热量。刘伟民脱了那件厚重的军大衣,挂在衣架上,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他摸出烟盒,熟练地给自己点了根烟,又扔给刘青山一根。
他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圈,隔着袅袅的烟雾,看着刘青山,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认真。
“我说。”
他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刘青山,“你刚才在外面说的,是认真的?不是拿哥哥我开涮吧?”
“什么?”刘青山正在给自己倒茶,热气蒸腾上来,模糊了他的眉眼,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不真实感。
“买车啊!”
刘伟民敲了敲桌子,加重了语气,“你小子,真准备弄辆汽车开开?”
“当然是认真的。”
刘青山放下茶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沁人心脾。
他理所当然地说道:“六哥,你想啊,这大冬天的,北风呼呼地刮,骑个自行车出门,还没到地儿呢,手脚都冻麻了,跟孙子似的。要是有辆车,往里一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暖风一开,去哪儿不是一脚油门的事儿?多舒服,多方便。”
“舒服是舒服,方便也是真方便,可这玩意儿它烧钱啊!”刘伟民忍不住提醒道。
虽然他知道刘青山现在不差钱,但这年头买车毕竟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车本身也不便宜。”
“就算我能给你弄到指标,那也得真金白银地往外掏。”
“一辆新的212吉普,落地怎么也得三万多块吧?这还只是国产的,你要是想弄辆进口的好车,那价格更是没边儿了……”
他顿了顿,弹了弹烟灰,试探地问道:“对了,你是想要旧的凑合开,还是想要辆崭新的?”
刘青山笑了,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
他弹了弹指尖并未点燃的香烟,语气轻松得就像在说去菜市场买斤白菜,随口道:“当然是新的。”
“旧车毛病多,三天两头坏在路上,我可不想天天修车,把自己弄成个修理工,那不是找罪受吗?”
“至于钱……”
他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刘伟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属于这个时代先富起来的人特有的底气,“六哥,你觉得我现在,像是差那三五万块钱的人吗?”
“呃……”
刘伟民被这一句话噎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茬儿了!
这小子现在可是真正的财主,是拥有外汇券的大户!
光是给那位香江歌星郑丽君写的那五首歌,就赚了多少美金?
那可是硬通货!
黑市上都炒到什么价了?
更别提他那些畅销全国的小说,光是稿费加起来怕是也是个天文数字。
还有他那都卖到海外几个国家的小说和诗集,听说销量非常可观,那些老外们非常喜欢,这些版税加起来又是一大笔钱。
三万块钱,
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那是攒几辈子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但对现在的刘青山来说,估计也就是洒洒水,九牛一毛罢了。
“行!行行!你牛逼!”
刘伟民服气地竖起了大拇指,一脸的羡慕嫉妒恨,“你牛逼行了吧?有钱就是腰杆子硬!说话都带响儿!哥哥我今天是真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