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满脸是血的人,赫然是训练场上那个总晒太阳的老头!平日里,他总是懒洋洋地靠在躺椅打盹,活像只慵懒的老猫。
可此刻,他却浑身是伤,衣服被血浸透,整个人像是刚从战场上爬回来。
我架着他回到哨岗,他的重量几乎全压在我身上,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哨岗里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惨白得吓人,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每一声都像是从肺里硬挤出来的。
“撑住,马上给您处理。”我让他靠在椅子上,转身就翻箱倒柜。急救箱被塞在桌子最底下,落满灰尘,显然很久没人动过。
纱布、碘伏、剪刀……
幸好,东西还算齐全。在道上混的那几年,我没少给自己或兄弟包扎,对这种皮肉伤还算熟悉。
但当我真正看清他的伤势时,手指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额头上有一道狰狞的划痕,虽然不长,但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而更触目惊心的是大腿上的伤:那分明是个枪伤!伤口周围的皮肉被撕裂,呈现出不规则的放射状,像是被什么野兽狠狠撕咬过。
我下意识拿起剪刀,想要检查伤口深处。
“嘶......”老头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身子瞬间绷紧,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你在干什么?”
“我在找子弹。”我解释道,“得确认弹头是不是还在里面。”
“早取出来了!”他咬着牙,声音里带着痛楚和恼怒,“等你来找,我这条腿就可以不要了!”
我讪讪地放下剪刀,拿起碘伏直接往伤口上倒。液体接触伤口的瞬间,老头浑身一颤,手指死死抠进椅子扶手,指节都泛白了。
突然,他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哆哆嗦嗦地塞到我手里。
“用...这个......”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拧开瓶盖,里面是些灰白色的粉末,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药味,像是某种中草药。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活像武侠小说里的金疮药。
“您确定?”我迟疑道。
他闭着眼点头,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快...点...”
我只好把粉末均匀地撒在伤口上。说来也怪,刚才还血流不止的枪伤,粉末一覆上去,血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了。
包扎完毕,老头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他低头打量了几眼我打的结,居然扯着嘴角笑了:“手法挺熟练。”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刚想客套两句,却突然意识到不对——
“您这伤...”我盯着他腿上的绷带,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到底是怎么弄的?”
老头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缓缓抬头,那双平日里总是浑浊无神的眼睛,此刻竟锐利得像出鞘的刀子:
“小子,”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不该问的...别问。”
被老头这么一训,我顿时噤若寒蝉,像个做错事的新兵似的杵在一旁。哨岗里只剩下老头粗重的喘息声和挂钟的滴答声。
老头闭目养神了片刻,忽然睁开眼,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听你口音...是蜀地的?”
我连忙点头,心里却犯嘀咕——这老头耳朵倒是灵光。
老头嘴角微微上扬,突然换上了一口地道的蜀地方言:“蜀地哪哈的?”
这口音转得我猝不及防。入伍第一天我就觉得这老头不简单,一直想套近乎,没想到竟是老乡!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赶紧用家乡话报上村名。
老头眉头一皱,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穷山沟嘛。”
我尴尬地挠头:“您老是...?”
“省城的。”老头抬了抬下巴,语气里带着城里人特有的优越感。
“省城的?”我惊讶得声音都变了调,“那您咋会在这儿?看您这岁数早该退伍了吧?”
老头似乎因为老乡这层关系放松了警惕,嗤笑一声:“哪个跟你说我是当兵的?”
“那您...?”
“养老。”
我差点笑出声:“养老能养出这一身伤?”
老头顿时黑了脸,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
我看了眼挂钟,离交班还有一个小时,正犹豫要不要上报这事,哨岗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我偷瞄了一眼他的肩章——乖乖,比雷通还大一级!
“你,出去!”来人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二话不说就往外蹿,官大一级压死人,这道理我懂。但站在门外,我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往里面瞟。
只见那个军官对着老头毕恭毕敬,而老头连眼皮都懒得抬。更让我震惊的是,老头慢悠悠地从怀里摸出个黑色的小物件递过去——
那分明是个U盘!
军官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竟然还鞠了个躬!这时老头突然抬手指向门外,我吓得赶紧扭头假装看风景。
“进来!”军官的声音在背后炸响。
我硬着头皮推门而入,心跳快得像擂鼓。老头依旧瘫在椅子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我...
吕凯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剐在我身上:“新兵?哪个连队的?”
我挺直腰板:“淬火连…三班杨…少杰…”
“我是你们大队长吕凯。”他向前迈了一步,肩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今晚你看到的,最好烂在肚子里。”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要是让我听见半点风声...”
我咽了口唾沫:“明白,大队长!”
“小子,过来。”老头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架势,该不是要灭口吧?我磨蹭着往前挪,老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亮得吓人,像是能直接看穿我的心思。
就在我距离他还有两步时,老头突然出手!干枯的手掌快得带出残影,我本能地往后躲,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这老头看着弱不禁风,手劲却大得惊人,五指像铁钳般箍得我生疼。
“资质不错。”老头在我手臂上捏了几下,突然露出满意的神色。
我愣住了。
这熟悉的手法...老陈当初也是这样探我筋骨的。可老陈最后那句“废物”至今还在我耳边回响,这老头居然说我不错?看来这老头也不是很懂嘛。
吕凯闻言,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像打量货物似的上下扫视我。
“老人家您搞错了,”我苦笑着活动手腕,“老陈说我是个废物…”我一时脱口而出。
“老陈是谁?”
我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但面对这两个人物,我还是不敢隐瞒,“陈有金,我一个朋友,说了你也不认识。”
老头突然笑出声,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陈有金?那小子懂个屁,他要是见了我,还得叫声爷呢!”
我忍不住撇嘴。老陈在我们县可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这老头怎么看,也就年纪能当爷...
老头看我一脸不信,突然嘿嘿一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诡异的劲道顺着他手指钻进我胳膊——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皮下爬行,又麻又痒。
“咔嗒!”
随着一声轻响,我的右臂突然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我操!”我瞪着脱臼的胳膊,疼得冷汗直冒。这老头什么毛病?要显摆功夫你劈砖头啊!掰我胳膊算怎么回事?
老头却满意地点点头,枯瘦的手指轻轻一托一送——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脱臼的胳膊居然完好如初!
“现在信了?”老头眯着眼,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
我哪敢不信,要是说不信,这老头把我四肢都掰折了,我还怎么当兵,“信了信了,老人家你厉害。”
吕凯突然上前一步:“师父,你的意思是……”
老头没搭理他,而是直勾勾盯着我:“小子,想不想变得和我一样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