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警笛声由远及近。
当地分局接到协助请求,不敢怠慢,立刻派出了法医和刑侦技术人员。
法医戴上手套,接过那根骨头,仅仅看了一眼,便肯定地点了点头:“初步判断,是人类的胫骨,而且,从骨骼的纤细程度来看,很可能属于一名成年女性。”
顾向南和贺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和凝重。
“立刻封锁现场,进行地毯式排查!”带队的当地分局副局长当机立断,大手一挥。
十五名刑警,加上两名经验丰富的法医,以野狗叼出骨头的水泥管道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开来,对这片废弃的建筑工地展开了地毯式搜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日头从东边升起,又缓缓向西边落下。
挖掘、翻找、勘察……每一个角落,每一片瓦砾,都不曾放过。
整整二十个小时!
当搜查进行到第二天凌晨,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双眼布满血丝。
“找到了!”一个年轻刑警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围了过去。
在一处堆满碎石和废弃建材的角落,移开最上层的几块预制板,再挖开泥土,里面露出了两具已经高度腐败的尸体!
虽然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法医迅速上前进行初步勘验,随后小心翼翼地将两具尸体装入裹尸袋,带回局里进行进一步的尸检。
十几个小时后,尸检结果出来了。
当地分局的法医神情肃穆地走进临时办公室:“顾队,确认了,两具尸体,正是失踪多日的刘慧芳和高志彬!”
顾向南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齐敬晖的号码,告诉他省城这边发现两具尸体,法医确认是刘慧芳和高志彬。
电话那头,齐敬晖沉默了片刻,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向南,你们辛苦了。省公安厅刚刚传来最新指示,让我们立刻找到裴建的父亲裴兴昌和他的奶奶,从他们那里寻找突破口。这两个人,现在是关键!”
“明白,我们马上动身!”
顾向南挂断电话,拍了拍贺超,跟着省公安厅的同志一起赶往裴建的老家。
根据省厅提供的地址,车子在一座破败的农家院前停了下来。
顾向南和贺超对视一眼,整理了一下警服,迈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太太正在喂鸡,听到动静,她抬起浑浊的双眼,警惕地望了过来。
“你们找谁?”
”顾向南温和的说:“大娘,我们是警察,想找裴兴昌了解一些情况。”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一掀,一个面容沧桑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比档案照片上要苍老得多,六年的冤狱生活,在他脸上刻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沟壑。
他就是裴兴昌。
“娘,你进去吧。”裴兴昌开了口。
他将目光投向顾向南和贺超,没有半分意外,也没有半分惊慌,只是平静地问:“是为了我儿子的事?”
这份超乎寻常的镇定,让顾向南心里咯噔一下。
他点了点头,开门见山:“我们想跟你聊聊刘慧芳和高志彬。”
裴兴昌的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他拉过一个小马扎,自顾自地坐下:“聊吧,想知道什么?”
顾向南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们死了。”
裴兴昌的脸上,依旧是那片死寂。没有惊讶,没有动容,仿佛只是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旧闻。
贺超沉不住气了,上前一步,语气加重了几分:“裴兴昌,我们怀疑你儿子裴建,不仅杀了刘慧芳和高志彬,省城那几起警察被杀的案子,也可能跟他有关系!最早死的两个警察,就是当年把你从家里带走的人!”
话音刚落,里屋传来了“咣当”一声,像是暖水瓶掉在了地上。
裴兴昌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屋门的方向,又缓缓转了回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报纸上说的那个‘替天行道’的案子,真的是建儿干的?”
虽然是在乡下,但这么大的案子,早就通过乡亲们的嘴,传得沸沸扬扬。
顾向南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儿子现在在哪里?”裴兴昌抬起头,第一次正视着顾向南的眼睛,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几天前,他想杀我们所长,被当场抓获。”顾向南沉声道,“现在,人就在德山市车站派出所的羁押室里。”
裴兴昌沉默了。
良久,他站起身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警官,我跟你们去德山。”
“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不想他一错再错,我想……去做个了结。”
这时,裴奶奶扶着门框,老泪纵横地走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儿子命苦,我孙子也命苦……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啊……”
裴兴昌走到母亲面前,这个被冤枉了六年、饱经风霜的男人,眼中泛起了泪光。
他扶住母亲颤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娘,如果建儿真的杀了人,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我们就不能包庇他。法不容情,我们得认!”
顾向南和贺超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一个被毁掉的人,一个无辜入狱六年,青春和名誉都被葬送的可怜人。可偏偏,他却比谁都更懂法理。
顾向南点了点头:“好,你跟我们走。”
警车一路疾驰,在深夜时分返回了德山市车站派出所。
裴建靠在椅子上,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痞笑,无论小孟和另一名民警怎么盘问,他都像个闷嘴葫芦,一言不发。
吱呀一声,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裴建不耐烦地抬起头,刚想说“你们还有完没完了”,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门口站着的,是顾向南,是贺超,还有他做梦都想让他沉冤得雪的父亲,裴兴昌。
那一瞬间,裴建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凝固了。
痞笑、不屑、顽抗、所有的伪装,在他父亲出现的那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知道,他做的一切,全都曝光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裴建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声在狭小的审讯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厉。
“哈哈……哈哈哈哈!我认罪,我全认。”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被铐在桌子上,身体却拼命前倾,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冲着顾向南和贺超咆哮:“人都是我杀的,刘慧芳那个贱人,高志彬那个畜生。还有那两个披着警皮的王八蛋,都是我干的!”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不过没关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有那么多人为我陪葬,我值了!”
裴兴昌再也支撑不住,捂住自己的脸,这个坚强了半辈子的男人,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发出了呜呜的哭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建儿,是爹对不起你。是爹没用,你不该为了爹,不该为了爹犯下这种大错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然而,裴建脸上的狂笑却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寒的冷漠。
他看着痛哭流涕的父亲,冷声说道:“我不后悔,是他们该死。”
他靠回椅子上,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爹,你不用伤心,回家好好照顾奶奶。若是有下辈子,我再报答她的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