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内。
“把上月各庄子的账册都取来。”慕容婉端坐案前管事嬷嬷偷眼瞧她——王妃今日描了远山黛,唇上胭脂比往日艳三分。
萧楠在门外踱步三次,终是推门而入:“王妃,那件大氅...”
“公主赏的物件都入库了。”她头也不抬,笔尖在\"北疆貂皮十张\"上画了个圈,“今年雪灾,这些皮子倒是难得。”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今晨的粥咸淡。
可萧楠分明看见——她的眼眶通红,像是哭过,却又倔强地不肯让泪落下。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若是此时去和她提起嘉敬的事,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卑劣不是个人。
屋门关上,慕容婉冷笑,他欲言又止不就是为了和她提嘉敬公主的事吗?
她偏不给他说的机会,憋死他!
黄昏,养心殿
“重华宫旁边的宫殿没反应吗?”
“没……”
“啪!”
焱渊将朱笔掷在案上,墨汁溅脏了奏折。
全公公缩了缩脖子——这已是今日第三次问起瑶华宫了。
“陛下,虞昭媛差人来说大公主描了新花样...”
“良妃娘娘炖了雪蛤...”
“朕是缺人伺候吗?”焱渊冷笑,目光却黏在更漏上。
酉时三刻了,那没良心的女人竟真不打算请他去瑶华宫?
“摆驾棠梨宫。”
不多会儿。
“父皇——!”
三岁的明珠公主像只欢快的小蝴蝶,提着绣满金线的裙摆朝焱渊飞奔而来。
帝王俊美的面容一僵,本能地侧身避开,小丫头\"啪叽\"一声扑倒在龙纹靴前。
“哎哟我的小祖宗!”虞昭媛慌忙上前扶起女儿,一边拍打着她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偷瞄帝王脸色,“陛下,明珠又新学了一首诗...”
明珠公主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一把揪住焱渊织金的龙袍下摆。
“鹅鹅鹅!”她奶声奶气地背道,小鼻子一皱,“曲项向天歌!”
——顺势把鼻涕蹭在了价值千金的龙袍上。
焱渊盯着袍角的鼻涕,如玉的面庞微微抽搐。
这小家伙鼻涕比黄河还浑浊
“朕记得...御花园新进了两只白孔雀?”
“对对对!\"虞昭媛眼睛一亮,以为得了圣心,谁让 咱们明珠打小就聪明呢!
“是南诏进贡的,羽毛可漂亮了...”
“甚好。”帝王露出慈父的微笑,“赏明珠每日去数孔雀毛。数不到一千根不许用膳。”
虞昭媛和明珠:“……”
焱渊从袖中掏出一封密诏,“你大哥把北疆的事办得不错,日后这条线上的贸易交给他做……”
虞昭媛欣喜万分,天大的赏赐,忙跪地谢恩。
“记住,这件事不可外露。”
“嫔妾明白,谢陛下信任。”
焱渊走出宫门时,身后传来明珠响亮的喷嚏声。
全公公弓着腰小声提醒:“陛下,那孔雀性子烈,会啄人...”
焱渊薄唇轻启:“啄不死就行。”
夜里,宫灯昏暗。
銮驾上帝王的脸忽明忽暗。
全公公试探道:“陛下,要去瑶华宫吗?”
“不去!”
这夜,焱渊让云影陪同练剑,练到精疲力竭,飞进温泉池泡澡。
满脑子都是一个女人。
这狐媚子,莫不是给朕下蛊了?
朕是有底线的。
此时。
嘉敬公主披着素绒斗篷,手提一盏绢灯,踏入低等宫女居住的偏院。
“听说翠儿染了风寒?”她轻声问,嗓音柔得像一捧雪。
屋内,小宫女翠儿烧得满脸通红,见长公主亲至,惊得挣扎起身:“奴婢该死,污了殿下的眼……”
嘉敬公主抬手止住她,亲自将一包药放在枕边:“北疆的冬天比这难熬十倍,本宫最懂寒病之苦。”
她指尖拂过翠儿滚烫的额头,转头对随行太医道:“用我库里的雪参,不必记档。”
——雪参珍贵,连嫔位主子都未必能用,她却随手赐给一个浣衣婢。
惊得同寝室的其他宫人睁大眼睛。
翌日,御花园角落。
嘉敬公主的贴身婢女\"恰好\"与尚食局的宫女闲聊:“我们公主在北疆时,连口热粥都喝不上,最看不得人受苦。”
“今早皇后娘娘又罚了六个宫女跪冰,唉……”
黄昏,养心殿。
焱渊对着殿内那两盆贵种牡丹干瞪眼。
幸好花没送出去,凭什么送给她?
“朕去看看明华。”
一盏茶后,重华宫内。
两岁的明华公主正蹲在波斯地毯上玩布老虎,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专注。
“陛下,您看明华又长高了。”
焱渊将小家伙往膝上一捞,明华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手不停地挠着手臂:“痒!”
淑妃脸色瞬间煞白:“你什么时候吃了蜂蜜?!”
她一把掀起女儿的衣袖,只见白嫩的手臂上起了一些红疹。
“昨日...在御花园...”明华抽抽搭搭地说,“德娘娘给…的蜂蜜糕...”
焱渊眯起那双摄人心魄的凤眼。
淑妃委屈又怨气道:“德妃姐姐明知明华蜂蜜过敏还给她吃...陛下,您说说她这安的什么心?...”
“哦?”帝王突然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德妃兄长刚调任岭南道观察使,就有闲心管朕的公主吃不吃蜜?”
宰相最近手伸太长,合该剁掉两指头。
淑妃死死咬住下唇,父亲暗中运作德妃娘家外放的事,竟被陛下知道了...
帝王夜里去了哪个宫殿是人人都关注的大事。
是恩宠风向标。
翌日,坤宁宫。
“妹妹近日气色倒好。”岳皇后摩挲着玉如意,目光如刀刮过姜苡柔的脸,“陛下已经连着几日没去瑶华宫了?”
姜苡柔指尖在茶盏边沿画圈,盏中倒映出她微红的眼眶:“是臣妾愚钝,不及各位姐姐会体恤圣心。”
“哦?”岳皇后挑眉,“前夜陛下为何突然去了祤坤宫?”
姜苡柔肩头轻颤,一滴泪恰到好处坠入茶汤:“是臣妾愚钝...不及贵妃娘娘会...”
声音一哽咽,“那夜陛下明明说看过贵妃心疾会回来,却没有回来,臣妾等了一整夜...呜呜呜...”
岳皇后又怎能不知这种遭遇的苦楚?
六年间,她被宁馥雅截胡了不知多少回!
突然让宫婢取来雪貂裘,“这料子衬你,穿上它去见贵妃......今年进贡的皮子里属这块最上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