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牺牲?”,刻律德菈转过身,看向朝她发出质疑的剑士,“你错了——他们的金血不会白流,众爵已为我铺好了成为【律法】神明的道路”
“律法的试炼?”,海瑟音睁大了眼睛。
“意欲承载【律法】之人,必为此世剔除诅咒,以受诅者之血献”
刻律德菈回应道。
“我一直在思索,塔兰顿口中的诅咒之血究竟为何物...”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她伸出手,先是指向自己,然后指向海瑟音,“你与我,所有被神谕感召的黄金裔,皆是受到诅咒之人”
“正如那狂妄的神礼官所说,金血是【毁灭】的因子,是与世界的命运互斥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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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的金血。
既是来自于毁灭的赐福,亦是来自毁灭的诅咒。
“三重命运交织之地...基于毁灭诞育的世界,必然走向毁灭”
“真是荒诞的命运,就和黄金裔当前所处的环境一样,要么继承火种推动灭世抵达,要么就看着翁法罗斯的其他生灵被来古士清扫一空”
“火种即是赐福,亦是诅咒”
达芬奇,这位性格跳脱的天才,在见证了翁法罗斯的故事后,也不由得沉寂了下来。
他听着刻律德菈,只得感叹律法泰坦,实在过于称职了。
“想要获得,就要失去”,他念着来自塔兰顿的誓言,“想要毁灭掉【毁灭】,自然需要献上【毁灭】”
“所以才需要献上这些同样行走在毁灭命运上的黄金裔”
如果是这样,达芬奇又将目光看向凯撒。
这位登陆权力之巅,受万人追随的君主,最后却是这样的死去。是否也是等价交换的一部分呢?
“或许也正是这无法被动摇的律法,所以塔兰顿的火种才会成为天才们之间获取胜利的关键吧”,达芬奇想道。
律法无可动摇,所以才会同时束缚来古士和黄金裔。
...
说起来,若是将目光投向达芬奇所处的佛罗伦萨。
城镇里已经满地都是翁法罗斯的踪迹了。
这座艺术之都,在大量文化、宗教等人士的参与下。
方方面面都是黄金裔和泰坦文化的衍生品。
甚至塔兰顿的天秤和誓言,在如今的佛罗伦萨都已经成了商人和法官中最为流行的东西,来宣称自己买卖和判决的公正。
也难怪在更现代的后世,这里会成为仅次于希腊的危险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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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凯撒发出一道无人察觉的叹息,“断锋爵,冬霖爵,曳石爵,吟风爵...他们的前路在那一刻已被决断”
“在一场光荣的征程中领受牺牲,是我能赐予他们的最后赠礼”
“你的语气,就仿佛他们不是因你的阴谋和冷血而死...”,海瑟音压制着语气中激动的情绪,那空气被吸入肺部的声音,在空旷的神殿内显得那般刺耳。
“他们的忠诚在你眼中一文不值?!”,她大声质疑道。
凯撒沉默不语,缓缓摇了摇头。
“逐火是不断失却的旅途,生命亦微不足惜”,律法的半神如此念诵着逐火的信条。
她与自己忠诚的剑士对视。
“身为人臣,若在出征时没有此等觉悟——如你所言,浅薄的忠诚不过是敷衍,不值一提”
“那我的忠诚呢,刻律德菈?”,呼气吸气间,那喘息声中。
海瑟音对凯撒的称呼,悄然转变。
“你为何要以清理后方为由将我支开?你心中还剩下哪怕一丝人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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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何其冷漠的话语,何其残酷的话语...
就像是...就像是一切都发生的理所应当,就像是一切都在按既定的轨道前进一般自然。
在人们眼中,似乎又一次浮现了那记忆中孕育的幻梦。
迷醉的海列屈拉,在梦中低语——【我的王啊,我的光啊,你为何如此冰冷】
.....
“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虽说用在这里不太合适,但对于刻律德菈在后世的口碑,或许是原因之一”
“也难怪海瑟音作为知晓真相的幸存者后,会对刻律德菈产生这么多质问”
“不过...这可真是迫于无奈啊,如果不是毁灭的命运迫在眉睫,或许这位凯撒也不会急着追寻律法的力量”
看着天幕中两人的对话,和那逐渐被揭露的真相。
李世民心中感慨颇多。
和另一位罗马的凯撒一样,他也能够理解到刻律德菈献祭黄金裔行为后的无奈。
要么牺牲五百人,然后自己背负骂名。
要么就大家一起完蛋算了。
看似两个抉择,其实说到底也就一个。
“真是可惜了,本能对奥赫玛大有用处的精锐,就这么白白牺牲掉”
毁灭。
李世民在之前通过天幕简略介绍过后,在这一次真是彻彻底底拓宽了对该命途的认知。
每一个行走在毁灭道路上的人,其尽头都会是自我毁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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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前,当海瑟音在自己构建的迷梦中,说出是自己杀死了刻律德菈时。
无论是穹亦或是天幕外的人们,都为之产生了疑惑。
而现在...
“因为你还有必须承担的职责,需要你背负法吉娜的神权,仅此而已”
“现在...选择权就在你手中”
面对海瑟音不可置信与厉声斥责,这位奥赫玛的君王,看向了自己最忠诚的剑士。
“放下束缚你的忠诚,用那对剑刺穿我的心脏;或是继续与我同行,掐断海洋仅剩的一丝呼吸”
“若你已不再与我共享愿景,不再承认我将为翁法罗斯编织崭新的「律法」,那就尽管夺走我的性命吧”
“翁法罗斯的凯撒或许冷酷,或许暴戾,但决不虚伪”
“当我说出【生命亦是微不足惜的代价】时——你可确信,凯撒已准备好为迈向星海的野心献祭一切!”
.....
最终。
这场千年前的对话在海瑟音做出抉择前,戛然而止。
“现在,你已看到:那残暴的凯撒不惜以五百名英雄的鲜血作为祭品,完成【律法】的试炼”
“而我那位可怜的典狱官,她的苦难也自此掀开了扉页”
来古士虚影悄然出现,他站在穹的身边,故作姿态的感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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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律法的天秤中,祂要求受试者,用黄金裔体内被诅咒的金血当做筹码。
而海瑟音,这位清醒的海妖因为法吉娜的命运,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
现在,知晓一切的鱼儿,将做出自己的抉择。
“傲慢,冷酷,残忍,暴戾...”,马基亚维利,在该时间线中仍在编纂君主论的他,正细数着可以冠在刻律德菈身上的头衔。
这些几乎朝着同一类称呼走去的形容词。
几乎就是贯穿了名为刻律德菈的律法半神,一生的写照。
“哦,还有理性,过于的理性。甚至比那刻夏还要偏激的多”
之前在柏拉图学院内出现争辩,在刻律德菈将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的讲述出来后。
两派的大部分观念,开始向着统一的结论走去——对她这份态度的指责。
“但与其指责她残暴或冷酷,不如说她实在是理性到了极致”
“这份理性使得刻律德菈将眼中看见的一切,都计算成了与之份量对等的筹码”
“是啊,筹码”
就像是个疯狂的赌徒,不是么?马基亚维利无声的笑了笑。
“凡人,黄金裔,半神,泰坦。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用来交换的筹码。对了,还有她自己”
“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连她自己的生命都已经毫不犹豫的献出,赌上一切来达成目的”
“真是那赌场中,被贪婪夺去灵魂的赌徒一样。既傲慢的看待他者,也傲慢的看待自己”
【傲慢的律法】
这个称呼简直太合适不过了。
刻律德菈的行为,正如同现实中每一个国家的法律一样冰冷和森严。
而她的内在却是傲慢的,理性的。
“但是啊...似乎每一次都由她赌赢了作为落幕”
“简直令人怀疑,是否她会作出什么回应”,说到这里,马基亚维利将目光放到了海瑟音身上,“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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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天幕中,面对来古士的蛊惑。
穹并未被他的言语挑动半点情绪。
来自天外的他并非是热血上头的白痴,穹从始至终都十分清楚一件事
——【这些苦难,都是因为你!】,他看着来古士,“海瑟音当时是怎么选的?”
而来古士的回应,在这种思绪的前提下,变得有些滑稽。
“我并非叙述者。你错过的那段历史,我没有义务,也无兴趣为你填补”
来古士拒绝了回答,他只是看向穹,继续试图引导思绪。
“我只希望你能见证,在黄金裔向我宣战之前,那位凯撒做出了何等灭绝人性的选择”
“你觉得我会因此而动摇?”,穹嗤笑道,“凯撒做的事,若和你比起来,可差远了”
“呵呵...阁下还是如此擅长活跃气氛”
“也罢,早在两千年前,我便不再心怀侥幸,能以言辞化解冲突...”,眼见自己的意图被识破,来古士倒也不再伪装。
“但我也不会任机会溜走”
“毕竟,如若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在你的心壁上凿出裂缝——我的胜利,便会确凿无疑。”
“那么,现在就继续下潜吧,直至深渊尽头,我会在那里等你”
一路向下,穹穿过池水退去的通道,行走在通往创世涡心的道路。
一道宽阔的地下洞穴,出现在穹的眼前。
随后,他便听见了那后续的回响。
“你已沉默了许久,剑旗爵”,刻律德菈的身影悄然出现,“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了?”
“法吉娜的涡心就在前方,试炼过后...你我便再无瓜葛”
“哦?你不愿游向群星了么,剑旗爵”
“...”,海瑟音陷入了沉默,“我本是一尾海中的鱼儿”
“天上的群星...与我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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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古士蛊惑失败后,直白的言论。
着实是令人们笑出了声。
不过,在笑声中,却暗藏有一丝恐惧。
“真是个执着的疯子,无论是肉体还是意志,他都想从根本上摧毁穹和黄金裔”
柏拉图目光闪烁的看着来古士。
或许其他人会对来古士这看似拙劣的引导话语,发出嗤笑。
但柏拉图却看见了来古士身上最令人恐惧的地方。
【偏执】
“或许刻律德菈献祭黄金裔的事情,也是被他传出去的吧,不如除去唯一的知情者海瑟音外,其他人是如何得知的呢?”
虽然在穹的身上失败了。
但是在翁法罗斯,在反对刻律德菈或是支持刻律德菈的群体里,似乎是大获成功。
柏拉图想起了上一个轮回中,阿格莱雅在面对元老院时“退让”的举措。
这和刻律德菈截然相反的行为,多半也是受到了这千年前,献祭一事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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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不知要如何形容这两位半神之间的争吵。
不过在他继续向前,看见那处刻有铭文的碑石后,也无心去思索这些了。
“剑旗爵...过去的百年里,我已数不清你在此地驻足过几回了”
“...你实在是个聒噪的囚徒,吕枯耳戈斯”
海瑟音和来古士在过去的影子,在岁月的影响下重复复现。
“呵呵,两位篡改了【律法】的天才,还有这一世牺牲的所有黄金裔”
“他们,你们”,来古士看向头顶的石壁,又看向眼前的碑石和海瑟音,“虽然合力削弱了我的力量,但无法剥夺我的意志;只要意志依旧完整,我便是自由的”
而在两人的短暂争辩声里,一句话吸引了穹和天幕外所有人的注意。
【你将剑刃刺入了她的心脏,成为了弑君的臣子,弑神的半神...至少,历史是如此描绘那场惨剧】
【但倘若真相如此,千年时光已逝,你却仍在守候那位凯撒的墓碑,履行对她的忠诚...为什么?】
来古士,这个被囚禁于此地的囚徒,向着另一位囚徒发出询问。
似乎...当时的记忆,就连这位天才都未曾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