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释了那么多，铺垫了那么多，只是为了说出后面的“真相”。
而听完云贵妃的话，皇帝也蹙起眉头，“你是说……葛家还留有余孽，成王为了篡夺皇位，和葛家余孽勾结在一起，为的便是杀了方易安，好让朕无药可救，早日归西？”
云贵妃抹着眼泪，没再说话。
皇帝又继续重复她的话，“……方易安之所以能活着回来，是因为……太子自断一臂，才换回他一命？但成王还是不肯放过方易安，想要一箭双雕，将方易安也杀了，却偏巧方易安活着回来了？”
“太子为了救朕，竟自断一臂？”
云贵妃却哽咽着说道：“臣妾倒也不敢把太子殿下想得这般好，毕竟这些年，太子同皇上的感情也没多少……但，太子不想皇上现在就死，甚至自断一臂救了方世子，确有其事。”
她道：“兴许不是为了皇上，只是为了自己罢了。”
云贵妃若是在此时为澹台冥说话，皇帝肯定要起疑。
他怎么可能相信澹台冥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呢？
但云贵妃说澹台冥是为了自己，那便合情合理多了，也让皇帝更能接受。
他或许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改变对澹台冥的看法，可，他会因为此事抹掉对成王的最后一丝感情。
成王毕竟是皇帝从小疼爱长大的孩子，想要完全消耗掉帝王对他的感情，这不容易。
皇后都给皇帝下毒了，皇帝都不舍得怪罪在成王头上，可见他对这个孩子是真心喜爱的。
云贵妃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能明白父母对子女的宠爱。
她知道，自己若是再说成王的坏话，怕是会适得其反。
故而便垂眸道：“但臣妾觉得，没有一个父母是不爱孩子的，也没有一个孩子是不爱父母的，只是皇家特殊……成王怕是因为皇后的死而耿耿于怀，才会想要通过这种法子来报复太子殿下。”
她道：“这何尝不是一种孝顺呢？”
皇帝听进去了，眼眸果然微微眯起。
云贵妃又佯装不经意道：“太子殿下和皇上关系这么差，不正是因为他也爱母心切吗？”
这一句话，便让皇帝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澹台冥正是因为先皇后之死，才同他闹得这么尴尬的……
其实，要说皇帝不喜欢澹台冥这个儿子，本来也不是的。
先皇后刚嫁给他的时候，他也是真心实意喜欢过这个女人的，后来她怀了自己的长子，他不知道多高兴。
澹台冥刚生出来的时候，小小的一个，白白嫩嫩的，十分可爱，并不像其他的小孩儿那般生出来是皱巴巴的。
所有人都说，这孩子长得像他。
毕竟是头一个孩子，怎么能不稀罕呢？
那会儿下了朝，便总要到先皇后宫中抱一抱……
即便后来和先皇后的感情不好了，他也总是要问一问澹台冥的情况，比如读书如何，今日过得如何。
可能澹台冥根本没印象了，他却始终记得这孩子每次见了自己，都会软软糯糯地喊自己一声“父皇”，然后迈着小短腿朝着自己跑来……
抱在怀里，奶香奶香的，被他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只觉得心都化了。
若非后来，先皇后死了，又恰好被澹台冥知道了那些事情，这孩子几次三番想要行刺于他……皇帝也根本不想把事情做绝。
所有人都以为，他最宠爱的孩子是成王，可其实……他唯一真心疼爱过的，只有澹台冥。
皇帝现在十分后悔，只恨当初处理那些事情的时候，没有将澹台冥先送到宫外安顿。
亦或者，从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就该亲自带在身边养着……
皇帝回过神来，忽然问了一句，“他的手，如何了？”
云贵妃反倒是没回过神来，“皇上说什么？”
皇帝却以为，云贵妃是不知道澹台冥的情况。
也是……
若真被断了一臂，这种事情真的传开了，他怎么会不知道？
连他都不知道，那云贵妃就更加不懂了。
但，皇帝如今对成王的确是更加忌惮了。
澹台冥当年那么小，而且对他这个父皇的感情也十分深厚，却在先皇后去世后，这般恼恨他。
甚至一心要为自己的母后报仇，这么多年了，仍旧不改初心。
那么成王呢？
他可是自小养在皇后膝下，也是皇后最疼爱的儿子，母子感情最是好，而皇后也正是为了不拖累成王，才依然赴死……
成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后被逼死，难道就一点都不恨他这个父皇吗？
若是不恨，便枉为人子了。
若是恨……
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那又到底在算计什么？
皇帝不是从未怀疑过，只是，他总觉得自己是皇帝，能够掌握一切。
如今病入膏肓，身体也快不行了，便发觉自己什么都掌握不了。
也越发恐惧自己的儿子们。
云贵妃知道火候到了，便抹了抹泪水，十分依赖地挨靠在皇帝身上。
给皇帝一种……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他，云贵妃也绝对没法儿离开他独自生活的错觉。
皇帝那忌惮不安的心，稍微柔软了些。
人，总是喜欢自己能够完全掌握的东西。
那样会给他们安全感。
他轻轻拍了拍云贵妃的手，微微眯着眸子，不用云贵妃再试探引导，便主动说道：“这次派人前往南方灾区安抚，怕是成王不太合适了……”
不等云贵妃说话，他便又自顾自解释道：“太子尚在，让成王替孤去，的确不合适，毕竟朝臣一向不敬太子，只知追捧成王，这样下去……怕是朕和太子，都不如成王威望大。”
云贵妃轻声道：“那皇上打算派何人去？”
皇帝垂眸，看向她，问道：“你觉得孤应该派何人前去？”
云贵妃下意识便要推荐宁王，毕竟，她知晓宁王也是站在澹台冥那边的。
可脑海中忽然想起澹台冥托人带给她的话……
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要主动给帝王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因为帝王之心，是最多疑，也最难以揣测的。
故而，她便立马闭嘴，沉思一会儿，佯装为难道：“臣妾……对朝中之事并不了解，不知除了太子殿下和成王外，还能派人前去南方灾区安抚灾民……”
果然，她一说自己什么都不懂，皇帝便开心地哈哈笑了起来。
这模样，倒是看不出有半分病气了。
他揶揄道：“朕的爱妃这般聪明，连这都想不到吗？”
云贵妃自然能猜出他的心思，此刻却也只能顺着他的心思，挨靠在他怀中装不懂，撒娇道：“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事情嘛！皇上真是讨厌，明知道臣妾什么都不懂，还要问臣妾！”
而后轻轻捶着他的胸口，“皇上是不是想借此机会笑话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