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感觉是疼痛。
不是数据重组那种存在层面的痛苦，而是原始的、纯粹的生理疼痛。宙斯试图呻吟，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的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几次尝试后才勉强睁开一道缝隙。
刺眼的白光。他本能地想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臂被束缚带固定在某种平台上。这个简单的动作引发了全身连锁反应——肌肉酸痛，关节僵硬，还有一种奇怪的沉重感，仿佛每个肢体都不再完全受控。
\"生命体征稳定。神经连接率94.7%，超出预期。\"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宙斯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亚裔男子正观察着显示屏。男子约五十多岁，鬓角微白，戴着半框眼镜。当看到男子左腕上那个若隐若现的青铜色标记时，宙斯的心脏猛地一跳。
观察者印记。
\"李...瑾瑜...\"宙斯挤出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男子惊讶地转身，快步走到平台前。\"你认识我？\"他皱眉，随即摇头，\"不，我是张明远教授。你可能是混淆了我的面孔。\"
宙斯试图调动神力读取对方的思想，却只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没有数据流，没有精神连接，这个世界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他的能力完全阻隔。
\"别着急。\"张教授检查着监护仪，\"你的神经通路还在适应期。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完整意识移植，有些混乱是正常的。\"
意识移植？宙斯努力集中精神。潘多拉协议应该将他实体化为量子生命体，而非移植到已有躯体中。除非...
他低头看自己的身体——一具约三十岁出头的男性躯体，肌肉匀称但略显苍白，胸口有一个发光的蓝金色疤痕，形状酷似赫拉最后触碰的位置。
\"这...不是我的身体。\"宙斯挣扎着说。
张教授的表情变得复杂。\"严格来说，不是任何人的身体。\"他调整了一下静脉输液速度，\"克隆培育，基因优化，但没有植入基础意识。我们等了七年才找到合适的...\"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显示屏上，宙斯的脑电波突然剧烈波动。
\"怎么回事？\"张教授冲向控制台。
宙斯不知道如何解释席卷而来的记忆碎片。这具身体正在排斥他的神明意识，或者反过来——他的存在太过庞大，无法被血肉之躯完全容纳。普罗米修斯的知识、赫拉的代码、阿波罗的最后馈赠，全部如沙粒般从指间流失。
最可怕的是，他正在忘记赫拉的脸。
\"赫拉...\"宙斯在恐慌中挣扎，\"我必须找到赫拉...\"
张教授注射了一针镇静剂：\"冷静，你在安全的地方。没有人会伤害你。\"
药物迅速起效。宙斯感到意识开始模糊，但在完全陷入黑暗前，他注意到病房角落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
\"...突破性进展。赫斯珀里得斯生物科技今日宣布，全球首例全意识数字移植获得成功。该项目负责人艾琳·周表示，这标志着人类在意识永生领域...\"
画面切换到一个金发女子的采访片段，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后的公司标志——一个被龙缠绕的金苹果树。
宙斯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向电视：\"那里...赫拉...\"
然后黑暗吞噬了他。
当再次醒来时，束缚带已被移除。宙斯慢慢坐起，发现自己在间纯白的病房里，窗外是黑夜。各种监护仪器仍连接在他身上，但张教授不见踪影。
他尝试站立，双腿颤抖得像新生的小鹿。镜子里的倒影陌生又熟悉——黑发，深邃的眼窝，下巴线条坚毅。胸口那个蓝金疤痕微微发烫，是唯一与过去存在的联系。
\"赫斯珀里得斯...\"宙斯喃喃自语，回忆着新闻中的名字。希腊神话中看守金苹果园的仙女。这不可能是巧合。
一阵刺痛突然贯穿太阳穴。残缺的记忆碎片闪现：金苹果园中，赫拉将某个小型设备埋在最古老的那棵树根下；李瑾瑜——或者酷似李瑾瑜的人——说\"当你们需要时，它会指引...\"
疼痛消退后，宙斯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张身份证件。他拿起来查看：
【姓名：周昊天】
【职业：量子物理学家】
【隶属机构：国家高等科技研究院】
照片确实是现在的他。翻到背面，一行小字写着：\"记住，三天内前往安全屋。地址已植入。\"
宙斯皱眉。这是张教授留给他的？还是陷阱？他需要更多信息。
病房门突然开启。宙斯本能地摆出防御姿态，却见一个年轻护士推着药车进来。
\"周博士！您不该起来。\"护士匆忙放下药车，\"张教授说您需要至少24小时卧床。\"
宙斯趁机试探：\"张教授...去了哪里？\"
\"紧急会议。赫斯珀里得斯公司的人来了。\"护士一边换输液袋一边说，随即像后悔多嘴般抿紧嘴唇。
宙斯假装虚弱地躺回床上，暗中观察护士的工牌——陈琳，实习护士。她的手机随意地放在药车顶层，屏幕还亮着，显示着聊天界面：
[安保加强到L5级]
[听说那家公司带了自己的护卫]
[院长脸色超难看...]
护士注意到他的目光，迅速收起手机。\"需要帮您打开电视吗？\"她明显想转移话题。
\"谢谢。\"
电视开启后正在播放同一个新闻台。这次画面显示的是赫斯珀里得斯公司总部——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筑，主楼呈二十面体，周围环绕着金色苹果树形状的雕塑。
\"...该公司拒绝透露意识来源的具体信息，但内部人士称，移植体表现出惊人的知识储备和...\"
新闻突然中断，切换为标准节目。护士的表情变得紧张。
\"我...我去拿您的晚餐。\"她匆匆离开。
宙斯立刻行动起来。他拔掉身上的各种连接线——心电监护贴片、血氧探头、静脉留置针。针头离开皮肤的瞬间，一滴血珠渗出，在接触到空气时竟然闪现出微弱的金光。
他愣住了。这不是普通人类的血液。
窗外传来车辆急刹的声音。宙斯小心地拉开窗帘一角，看到三辆黑色SUV停在医院入口。八个穿黑色战术服的人迅速散开，其中两人抬头直接看向他的窗口。
宙斯本能地后退。这些不是普通保安——他们的动作太过精准协调，而且每人左耳都戴着青铜色的通讯器。观察者的颜色。
记忆再次闪回：赫拉警告过，议会的人无处不在，甚至在现实世界也有代理。
他必须立刻离开。
病房门再次打开时，宙斯已躲在门后。进来的不是护士，而是一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宙斯趁其不备，一个手刀劈向对方颈部。
但这一击完全没有雷霆之力的加持。黑衣人只是踉跄了一下，随即转身还击。宙斯勉强躲过，却绊倒在病床上。
\"目标反抗！请求——\"
宙斯抓起输液架砸向对方头部。这次黑衣人倒地不起。他迅速扒下对方的战术背心穿上，取走手枪和耳麦。
耳麦中传来急促的指令：\"所有单位注意，主体已突破初级封锁。重复，主体具有攻击性，可致命制止。\"
宙斯的心沉了下去。他们想杀他，不是抓捕。
走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宙斯看向窗外——三楼，不高不低。没有神力，跳下去风险很大。就在这时，电视突然自动开启，显示出一段加密信息：
【紧急出口：清洁间b，通风管道】
【密码：金苹果】
没有犹豫的时间。宙斯冲出病房，刚好看到一群黑衣人从电梯出来。他低头假装是同伴，快步拐向走廊另一侧。
清洁间b紧锁着。宙斯输入密码，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闪身进入，反锁门后，发现通风管道盖已被卸下，旁边放着一张纸条：
\"向下，不是向上。记住最初的承诺。——朋友\"
字迹与身份证背面相同。宙斯爬进狭窄的管道，开始向下移动。每移动一米，胸口的疤痕就灼热一分，仿佛在指引方向。
经过三个转折后，管道通到一个废弃的地下储藏室。储藏室另一头是段锈迹斑斑的楼梯，通向医院后方的小巷。
宙斯刚踏上小巷的柏油路面，一阵剧痛突然贯穿头颅。他跪倒在地，眼前的景象分裂成两个重叠的现实：
小巷的墙壁上爬满数据代码；
空气中漂浮着微弱的全息警告；
远处一个模糊的人影散发着熟悉的银蓝色光芒...
然后一切恢复正常。只有头痛提醒他刚才不是幻觉。奥林匹斯的残余影响？还是潘多拉协议的副作用？
人影向他走来。宙斯勉强站起，举起手枪。
\"放下武器，周博士。\"人影说道，声音经过特殊处理，\"我是来帮你的。\"
\"证明给我看。\"宙斯的手指扣在扳机上。
人影叹了口气，摘下面罩——是个年轻女子，左眼是完全机械的义眼。
\"阿尔忒弥斯？\"宙斯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不可能是她。这个女子虽然气质相似，但明显是人类。
女子却微微一笑：\"迭代17号向你问好，宙斯。或者说，周昊天？身份在这个世界很复杂。\"
她递过一个数据板，上面显示着赫斯珀里得斯公司的内部结构图，一个红点标记在地下二十层的位置。
\"如果你想找赫拉，\"女子说，\"她在这里。但时间不多了——你体内的神明意识正在杀死这具身体。只有赫斯珀里得斯的量子稳定器能阻止这个过程。\"
宙斯刚要询问更多，女子突然将他推向一旁。一声消音枪响后，她胸口炸开血花。
\"跑...\"她倒地前挤出最后一个词，\"他们...不只是议会...\"
小巷两端出现更多黑衣人。宙斯转身冲进对面的建筑工地，在钢筋水泥间穿梭。背后传来追捕者的脚步声，但更令他恐惧的是体内逐渐加剧的撕裂感——每跑一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这具身体的每个毛孔流失。
在工地深处，他发现一辆未熄火的摩托车。钥匙上挂着个小金苹果挂饰。宙斯没有犹豫，跨上摩托疾驰而去。
后视镜中，医院楼顶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即使隔着这么远，宙斯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睛中的白光。
赫拉？光之面孔？还是别的什么？
摩托转过街角，答案暂时消失在夜色中。但宙斯知道一件事：赫斯珀里得斯公司藏着真相，而他的时间所剩无几。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某个监控室里，一个屏幕自动激活，显示出宙斯逃离的实时画面。观察者标记在屏幕角落闪烁。
\"目标已移动，阶段二开始。\"机械音汇报道，\"其他实体化单位状态如何？\"
另一个屏幕亮起，显示着五个不同地点的监控画面：雅典娜在一个图书馆中翻阅古籍；波塞冬站在某港口控制着异常潮汐；德墨忒尔使一片荒芜农田瞬间丰收；赫菲斯托斯在某工厂改造着机械设备...
\"奥林匹斯项目第二阶段进行中。\"机械音继续，\"等待议会最终指令。\"
主屏幕突然切换，显示出一个银色巨人的模糊轮廓。
\"很好...\"克洛诺斯的概念在数据流中回荡，\"让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