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电梯的镜面映出小楠苍白的脸。她盯着自己嘴角的火泡，那里结了一层薄痂，像是对她今早所有叛逆行为的无声控诉。手指划过手机屏幕，开机动画亮起的瞬间，十二条未读消息通知接连弹出，全部来自陈昊。
\"你什么意思？\"
\"把我东西打包？你他妈疯了？\"
\"接电话！\"
小楠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西装口袋。电梯门开启时，前台的李姐正端着咖啡经过：\"小楠？你脸色好差。\"
\"有点感冒。\"小楠下意识摸了摸喉咙，那里已经痛到麻木。
\"正好，\"李姐压低声音，\"王总在找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办公区的空调开得太足。小楠搓着冰凉的手指走向主管办公室，透过玻璃墙能看到王主管正在翻看一叠文件，眉头紧锁。她敲门的瞬间，手机又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进来。\"王主管抬头，摘下老花镜，\"小林啊，华润那个项目的终版方案是你做的？\"
小楠的胃部抽搐了一下。那是上周熬三个通宵赶出来的方案，最后署名的却是部门经理张莉。\"是我做的，但...\"
\"客户很满意。\"王主管打断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张莉请假了，这个你拿着。\"
信封不厚，但摸得出是现金。小楠愣在原地，直到王主管把信封塞进她手里：\"两千，别声张。你能力不错，就是太没存在感。\"
走出办公室时，小楠的指尖掐进信封边缘。两千块，相当于她半个月的饭钱。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陈昊的来电。她挂断后立刻回复了一条短信：\"在开会，晚上谈。\"
午休时，小楠躲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数钱。二十二张百元钞，加上自己积蓄里的八百，总共三千。她在手机上搜索\"单身公寓 租金\"，跳出的价格让她喉咙发紧——最便宜的一居室也要押一付三，至少八千起步。
关东煮的热气熏着小楠的下巴。她咬下一口萝卜，烫得舌尖发麻，却莫名想起那碗128元的草莓。原来自由是有标价的，而她连首付都凑不齐。
\"借我五千，半年内还清。\"小楠给大学室友小雨发完这条消息，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三秒，又逐字删掉。上次联系是一年前的同学聚会，小雨当时抱着六个月大的女儿，笑着说\"老公不让喝冰的\"。
手机突然震动，陈昊的消息跳出来：\"晚上六点在家等着，我们好好谈谈。\"后面跟着一个笑脸emoji，像把滴血的小刀。
便利店的玻璃窗映出小楠僵硬的表情。她太熟悉这种模式——每次冲突后的\"谈谈\"，都以她的道歉和妥协告终。但这次不一样，她想着，手指无意识地摸到包里那个丝绒盒子，领带夹的金属棱角硌着指腹。
回公司的路上，小楠经过一家房产中介。橱窗上贴着合租广告：次卧1500\/月，押一付一。她拍下联系方式，心跳快得像做了亏心事。
下午的部门会议冗长乏味。张莉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眉飞色舞地讲解\"她\"的华润方案。小楠坐在角落，在笔记本上反复计算着各种数字：3000存款+2000奖金=5000；房租1500+押金1500=3000；还剩2000生活费...
\"小林？\"张莉突然点名，\"客户问数据支撑那页是谁做的？\"
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小楠。她张了张嘴，却先咳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像是要把胃里的关东煮都咳出来。张莉皱眉转开视线：\"算了，我来说吧。\"
手机在桌下亮起，是房产中介的回复：\"随时看房，最晚保留到今晚八点。\"
下班铃响时，小楠第一个冲出办公室。电梯下行过程中，她删掉了陈昊的十二条未读消息。人行道的红灯异常漫长，她盯着对面商场的巨幅广告——某个珠宝品牌的标语写着\"爱是永不放手\"。
\"真他妈讽刺。\"小楠脱口而出，引来路人侧目。她的脸烧了起来，加快脚步钻进地铁站。
晚高峰的地铁像沙丁鱼罐头。小楠护着包挤在门边，对面玻璃映出她浮肿的眼袋。三站过后，一个孕妇挤上车，她立刻让座，却被个穿篮球鞋的男孩抢先占了座位。男孩戴着耳机，鞋面上大大的对勾标志像在嘲笑她的软弱。
走出地铁站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小楠在小区门口徘徊了十分钟，直到看见陈昊的车驶入地库。她数到三百，才刷卡进楼。
推开门时，麻辣香锅的气味扑面而来。陈昊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餐桌上摆着她最爱吃的红糖糍粑——如果忽略上面淋着的辣椒油的话。
\"回来啦？\"陈昊转头微笑，额头上还有汗珠，\"马上开饭。\"
小楠站在玄关，突然注意到客厅出奇整洁——她今早故意没叠的被子已经方正正摆在床上，散落的啤酒罐消失了，连她倒在AJ里的酒都被清理干净。只有沙发扶手上搭着的那件陌生外套，暴露了这不寻常的温馨场景另有隐情。
\"你同事来过了？\"小楠指着那件明显女式的牛仔外套。
陈昊的笑容僵了一秒：\"保洁阿姨，我叫来打扫的。\"他端着一锅红油满满的香锅走出来，\"知道你最近不舒服，特意少放了辣椒。\"
小楠看着锅里漂浮的花椒，突然想起第一次去陈昊家见父母，他妈妈往每道菜里都加了两勺辣椒粉，笑着说\"我们昊昊就喜欢辣妹子\"。
\"我找好房子了。\"小楠没动筷子，\"明天搬走。\"
锅铲掉在地上的声响吓了她一跳。陈昊弯腰去捡，后颈上那个吻痕已经变成了黄褐色，但依然刺眼。
\"因为昨晚的事？\"他再抬头时，眼里居然有泪光，\"我道歉还不行吗？你知不知道我推了多重要的饭局回来陪你？\"
小楠的指甲陷进掌心。这套演技她太熟悉了，每次大吵后的柔情戏码，比直接的暴力更难抵抗。但这次她注意到餐桌下那双沾着酒渍的椰子鞋，鞋带散开着，像在无声控诉。
\"我看到酒店小票了。\"小楠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平静，\"上周五，双人套餐。\"
陈昊的表情瞬间变了，泪光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翻我东西？\"
\"在洗衣篮里发现的。\"小楠从包里拿出丝绒盒子，\"这个就当分手费吧，毕竟花了我半个月工资。\"
陈昊一把抢过盒子，打开后冷笑：\"地摊货也好意思说？\"他随手扔向墙角，领带夹撞在墙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要滚赶紧滚，看你能撑几天。\"
小楠转身去卧室收拾行李时，腿抖得几乎站不稳。衣柜里她的衣服只占角落，大部分还是陈昊嫌弃\"太土\"不让穿的旧款。她扯下最大的一条运动裤当包裹布，把内衣、证件和笔记本电脑塞进去。
\"真走啊？\"陈昊靠在门框上啃鸡爪，红油滴在地板上，\"你卡里那点钱够住桥洞吧？\"
小楠没回答，只是从抽屉深处摸出备用手机——去年买的二手iphone，陈昊淘汰下来给她当闹钟用的。开机后居然还有电，她迅速拨通了房产中介的电话。
\"现在过去看房，半小时到。\"她故意提高音量，\"对，就那个押一付一的。\"
陈昊的脸色变得铁青：\"你他妈早有预谋？\"他冲过来抢手机，小楠侧身躲开，后背撞上衣柜。衣柜门弹开，陈昊珍藏的球鞋盒瀑布般倾泻而下，砸在两人之间。
\"贱人！\"陈昊一脚踢开鞋盒，\"这些鞋比你命都值钱！\"
小楠趁机抓起背包冲向玄关。陈昊在后面怒吼：\"走了就别回来！你那些破烂我全扔了！\"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小楠终于瘫软在地。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硌得后背生疼，但她却笑出声来，笑得咳嗽不止，笑得泪流满面。电梯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像只冷漠的眼睛见证着她的狼狈与解脱。
走出小区时，夜风掀起小楠的衣角。她摸出那张皱巴巴的两千元奖金，在路灯下仔细展平。王主管说得对，她太没存在感了——但从此以后，她要学着让自己变得醒目，像那碗128元的草莓一样，鲜艳欲滴，不容忽视。
房产中介的小电驴停在路边，车灯刺破夜色。小楠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走去，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在路灯下可以被拉得这么长，这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