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惜昭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想起了温承岚的事。
依照这段她失忆的时日里的印象,宁归悦和余袅,包括桂三奶奶定是不想她想起来的。
她懂她们担心什么,若是她们知道她想起来了,也是徒增忧心。
只是略微出乎元惜昭意料的是,又过了两日,别说温承岚的人影,就是一句祝福,或者一句基本的对失约的解释都没有。
因不能暴露她恢复记忆一事,她就不能无缘由将温承岚逐出元氏。
元惜昭正在想该如何办时,正好余袅拿着元府的地契来了。
“小姐,可能得回京看看元府,安排好后续事宜。”
元惜昭眼光一闪,对啊,暂时没有理由让温承岚离开云川,但是她可以离开呀。
元惜昭接过地契一翻看,“这地契之约,元府是私归给元氏了?”
大景京中大族的府邸地界实际地契往往是归皇室或朝廷所有,受制于皇室。
可余袅手中的地契确实规规整整签字画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完全归给了元氏。
意味着无论有无人在朝认官,京中元府邸所属权都在元氏,他人不得干涉。
余袅不太明白其中弯弯绕绕,点了点头,“是的。小姐,新帝才登基,这地契就送来元府了。”
新帝……元惜昭想起来后,试着探了探消息,搞明白了新帝竟然是贺璋!
回想到过去温承岚想方设法,甚至亲自去秦风馆劝说,都要拉贺璋入朝廷。
那时应当温承岚就是有所打算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自请退位呢?
元惜昭始终想不明白。
元惜昭仔细装好地契,这贺璋还是够义气,登基了也没有忘记她,给了元氏莫大的恩惠自由。
正好回京去拜谢一下他,“好,我们后日便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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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兰榭,两日以来,温承岚清醒的时间少,偶有清醒,也是迷迷糊糊念叨着让吴厌千万不要声张出去。
吴厌定时喂温承岚服了那小瓷瓶里的药,温承岚在昏迷中有时还是疼得全身发颤,嘴角不时溢出血丝。
吴厌看到温承岚躺在床榻上受折磨,实在忍不了了,就当他违抗命令,回来他自去领罚。
不声张便不声张,暗卫最是擅长不声张了。
于是,吴厌“不声张”地去玄邬的住处蹲守,晚间见玄邬回来,他闪身出现在玄邬面前。
吴厌身法如鬼魅,玄邬不由一惊往后退了一步,好歹他也是南疆族老,才不至于被吴厌吓死,“你来干什么?”
吴厌先是抱拳弓身,小声道:“温公子病了,前辈请随我去栖兰榭。”
说着,他一手默默压着腰间的剑鞘,先礼后兵,无论如何,他今夜也要将玄邬带去给温承岚医治。
没想到这回玄邬出奇好说话,“去就去呗,偏要来吓老夫一跳。”
其实诊不诊治,玄邬闭着眼睛也能想到,温承岚要么就是旧疾发作,要么就是受了反噬。
前者他该是习惯忍着了,后者要是是发突然,倒是容易出问题。
“这几日,族中是在帮惜昭庆生吗?”玄邬跟着吴厌走。
如是反噬,就得从根源找问题。
吴厌点头,“是,公子特地命我不得声张。”
只是过个生日,元惜昭心绪起伏能有多大?无非开心了些。
玄邬脚步放慢了些,应是不会有多严重,“你家公子怎么了?”
吴厌肃然回想着触怒惊心的一幕幕,一一和玄邬说。
听着听着,玄邬眉头愈发紧拧,“什么?!你莫不是在诓老夫。”
“吐了三回血,多半时间神志不清,一次服了三粒药,心口还疼得厉害?”
玄邬脚步不由加快,虽说他并不在意他人死活,但是有些人若是出了意外,姝尹难免怪罪于他。
入了栖兰榭,床榻上的人无知无觉蜷缩着身体,就吴厌出去的片刻功夫,新换的衣襟口又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殷红。
玄邬搭了脉,皱着眉让吴厌先出去。
“怎会如此严重?”玄邬自语,这反噬的强烈遑论撕心裂肺。
要是他不来,反噬本身也不得缓解的话,再过几日,莫不是生生被疼痛折磨而死。
玄邬当机立断,掀开温承岚心口的衣料,回环微震衣袖,小黑蛇和小白蛇左右应声而出,吐着红信子缠绕在他手掌间。
玄邬点点小黑的小脑袋,对着小白道:“这回你俩可得配合好了。”
“去。”他左手一指,小黑转瞬跃到温承岚心口,白皙的皮肤上立刻出现两小点咬痕。
以咬痕为中心,乌紫色迅速开始扩散,温承岚全身一颤。
玄邬连震右手,“小白,快!”
小白蛇贴在温承岚胸口又咬了一口,乌紫色缓缓褪散无异。
玄邬召回了小黑,小白还停在上面不时舔舐着咬伤。
温承岚的身体舒展开来,额间浸出细密的冷汗,全身都卸了力气,瘫倒在床榻间,连指尖都动弹不得,如一幅静态的水墨画卷。
“好了,回来吧,小白,别浪费了。”玄邬召回了小白。
他看着床榻上的人,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除非解决元惜昭根源问题,遭受反噬,除了止痛,别无他法。
而此番过于严重,寻常止痛已是杯水车薪。
玄邬不得已使了以毒攻毒之法,此刻看似温承岚是好了起来,不过是暂且麻痹了他全身,以屏削弱痛感,减轻五脏六腑的负担。
可此法对身体伤害不小,多用几次,人就废了。
玄邬不由叹息:“你也真沉得住气,再这样,老夫也没招了。”
他本质上一个南疆毒师,好不容易救一个人,就要使尽浑身解数。
温承岚已然昏死过去,对外界没有什么感应,在一片黑暗中,又陷入了那一夜的刻骨铭心。
元惜昭的手包裹着他的手,他却只感刻骨寒凉,那鎏金匕首朝着元惜昭的心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阿岚,我不欠你了。”
不要!不要!他张着口呐喊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要阻止,全身都像是被无数根钢针钉住,丝毫动不了。
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只能眼睁睁看着元惜昭死在面前,他如此痛恨自己,为何救不了她?!为何?!
大片大片的血花绽放,妖冶如黄泉彼岸,染红了他的眼。
“昭昭!”温承岚猛地睁眼,眼前白光骤亮,还没有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