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元惜昭仰面看了眼秦风馆的牌匾,贺璋打头阵,一行人上了阁楼,推开雕花木门,正对着的窗棂打开,夜风阵阵拂面。
那时,贺璋便是一袭白衣倚靠在那窗棂处提着一坛酒痛饮,甚至连案桌上都还放着贺璋的焦尾琴。
“西戎王有所不知,朕与元大人便是在此初见,那时他们二人不约而同以好酒引朕入朝堂。”
屏蔽了左右,三人落座,贺璋说着,余光有意掠过元惜昭,观察着她的神色。
此情此景与当时极为相似,只是温承岚换作了思结麒。
“他们二人”指的谁不言而喻,也未见元惜昭面容有任何波动。
元惜昭若是忘了温承岚,就不该毫无异议。贺璋心里的想法越发坚定了,若说上回是巧合,那么这回呢?
思结麒眼神亮亮的,欣赏地望着元惜昭,“陛下与姐姐志趣相投,此处虽不同大漠苍茫,却是登高望远,清新洒脱。”
元惜昭微皱挑眉,做了西戎王就是不一样,这说话水平与过去大相径庭。
这就叫上姐姐了?到显得,他像是一个外人,贺璋暗想着温承岚快来吧,不然元惜昭可就要被拐跑了。
元惜昭客气笑了笑,“西戎王喜欢便好。”
思结麒眼中黯淡一瞬,这个称呼未免生疏。
她转向贺璋,“陛下说来请我们喝好酒的,酒呢?”
贺璋拍拍手,“梨花春,你喝得还少啊?朕可还馋你那一口琼槐酿呢。”
数坛梨花春搬运进来,斟满了三盏酒樽。
思结麒迫不及待一饮而尽,“唇齿留香,不愧是好酒。”
贺璋执着酒樽一愣,西戎人果真是果断,他第一回见比他还喝得快。
话没说几句,思结麒酒已过了三巡,“姐姐,还记得那时在摘星宫我说的吗?我现在已经是西戎王了。”
元惜昭点头,“祝贺西戎王如愿以偿。”
“不,你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还有,姐姐称我为西戎王未免生疏,叫我小麒就好。”
思结麒一手撑着下颌,浅灰的眸子里闪着光,看向元惜昭,竟显得……乖顺。
“咳……”还小麒,贺璋呛了一口梨花春,真没想到那忍辱负重蛰伏多年,一朝夺位的三王子在元惜昭面前会这般模样。
贺璋为温承岚捏了把汗,毕竟听话的男子,谁不喜欢?
“你们好好叙叙旧,宫中有事,朕先走了。”贺璋找了个借口,想着去看看温承岚怎么还没来。
贺璋一走,思结麒笑得更灿烂了,“姐姐,我说过的,我想你去西戎,做我的王后。”
元惜昭叹了口气,思结麒上回果真是没完全明白她的话,“那你可记得我当时是怎么说的,现今亦然。”
思结麒一怔,沮丧转瞬,“我已是西戎王,姐姐去西戎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要是愿意,将整个元氏迎去更好。”
元惜昭将他面前的酒樽挪走了,无奈道:“这是叛国,小麒。”
“我……我让姐姐去又不是为西戎效命,况且如今大景和西戎修好。”
思结麒往前凑去,眸中倒映着元惜昭好看的眉眼,“还是说,姐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
这放不下的人当然说的是温承岚,元惜昭还真顺着认真想了下,如今于温承岚,没有什么放不下了,各自安好便是。
回想九死一生醒来,不知何故,元惜昭觉得很多情感都看淡了不少,对思结麒过去没生出什么心思,如今更不可能有什么心思。
元惜昭认真摇摇头,“没有。”
思结麒陡然抬头,耳间的幽兰闪烁,“那姐姐为何不能看看我?”
许是初见思结麒毒发,智若孩童,导致元惜昭总觉他很稚嫩。
“小麒,你醉了。你已坐拥西戎,再也不会受压迫欺负,你大可去多见见天地,普天好的女子多的是,西戎女子亦是有勇有谋,你对我,只是一叶障目。”
“可我只要姐姐。”
思结麒遽然拔高音调,“难道就因为温承岚救了姐姐两回?他救了你两回,可姐姐不要忘了,也是他让你差点死了。
“温承岚能做到的,如今我通通能为姐姐做到,我绝不会将姐姐置于险境中。”
他脸颊泛红,垂眸闷声嘟囔着,“还是说,温承岚为救你废了腿,姐姐心怀愧疚……我们想办法给他治好。”
思结麒最后一句说得小声,却是炸开在元惜昭脑海中。
元惜昭猛地起身,“小麒,什么叫为了救我废了腿?!”
思结麒顿时清醒,他情急之下忘了元惜昭冬狩那时不省人事,温承岚又封了消息,她是不知道的。
元惜昭盯着他,目光如炬,不容挣脱。
思结麒本也不愿抢占功劳,如实招来,“冬狩,姐姐深陷狼坑……我见你们躺在雪地里,不知为何他的腿动不了了……”
冬狩,冬狩……元惜昭拼命回想那时发生的事。
阮钰不是说温承岚下令所有人都去寻韩玥了吗?还有她醒来在营帐也未见过温承岚一面。
后面就到她夜观星象发现大凶,主动去找温承岚劝他不要去舒州。
对了,也是那日,她以命相逼入得紫宁殿,跪在青纱帐外,再次对温承岚言明了心意。
可温承岚……不信,说了很多绝情伤人之语,她气极离开。
难怪温承岚怎么也不见她,因为双腿彻底废了,不是不见,是不能见吗?
“嗬嗬……”破碎的笑声从胸腔里挤压出来。
她问温承岚他的腿,他又是怎么骗她的。
元惜昭坐下,看着酒樽里激荡的涟漪,语气木然,“第二回呢?你方说他救了我两回。”
第一回听到这般悲戚的笑声,还是来自元惜昭,思结麒慌了神,不敢欺瞒元惜昭。
“绥襄将军受温承岚命来西戎找我交出温晏,说是姐姐……命悬一线,我忧心不已,此番正是赶着来看姐姐,还好姐姐没事。”
“温晏?”元惜昭喃语,这个名字可谓从记忆中远去了。
元惜昭沉思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自己设了死局,是如何能活过来的,一开始还忘记了温承岚?
她皱眉揉了揉额角,她愈发看不懂温承岚了,他明明那么看重韩玥,又为何救她……
他的腿……元惜昭想到实施死局解同生蛊前,温承岚绑在檀木轮椅间的腿,那时她就发现了一丝异样,可没想到……是因她。
在塔雅重伤留下旧疾,又因救她彻底……
元惜昭心中泛起细密的疼。
思结麒见元惜昭好似完全陷了进去,他等不及露出底牌了,他自是有备而来,怎么也要争得一个机会。
思结麒凑近元惜昭耳边轻语几句。
说罢,他撤身回去,“姐姐,这回可愿去西戎?”
脑中回荡着思结麒的轻语,又浮想出温承岚困于檀木轮椅的模样。
元惜昭应下,“好。”
一语方落,门外传来“砰!”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