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冷静下来不想暴露恢复记忆一事,元惜昭真想好好扪心问问他,韩玥就那么好?
那时她在塔雅救了他后,因情势所迫,加之自小见韩玥对温承岚真心,便放手让韩玥好生看顾他了。
不是让他如今罔顾自己的性命。
可韩玥已经死了,在舒州自作孽病死的。所以,温承岚也不想活了。
“昭昭,不是……”温承岚知她看见了,心凉了半截,抬眸迫切道。
元惜昭不急着走了,好整以暇坐在床沿,“我这就听公子说说,那些疤痕是怎么回事?还有腿,若是愿意,也一并告知了。”
温承岚撑着微微往床沿凑近了些,睫羽颤动,指尖搭在元惜昭垂下的衣角。
“你知道的,我本是京中人士,自幼体弱多病,才去云川元氏寻医。”
他垂眸遮掩了视线,“腿自小本有旧疾,后来恶化所致,至于心口的伤,是从前为在那施药治疗的特别手段。”
半真半假,真假参半,最易让人相信。
可惜温承岚漏算一点儿,元惜昭想起了他。
果然在骗她!
那隐隐的希冀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元惜昭果断转过头起身,抿着唇,语气生硬,“如此,那是我多想,公子多保重,我就不打扰了。”
终还是嫌弃他这孱弱之躯了么……
手里刚落了空,温承岚就下意识倾身想拉回元惜昭,骨节分明的手悬在半空片刻,蜷缩了回去。
他今日还不够狼狈吗?连与她并肩相行都做不到的人,有什么资格挽留。
元惜昭走到门口,脚步一顿,折返过来,探了桌上温着的药盒,取出里面的汤药,“喝药。”
温承岚见元惜昭又回来了,眉间一丝喜色一闪而过。
他接过药一饮而尽,“咳咳……”喝得急了,呛咳几声。
空了的药碗还泛着丝丝苦涩的味道,萦绕在鼻间。
元惜昭放了回去,她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了,也算仁至义尽了。
心病还需心药医,真正能让温承岚好起来的人,不是她。
元惜昭恐生是非,重新贴上来易容的面具,畅通无阻地离开了府邸,回到元府。
温承岚无意识摩挲着胸口处那些深深浅浅凸起的疤痕,眼光漆黑幽暗,还停留在元惜昭离开的方向出神。
元惜昭前脚刚走,廷阳从角落中闪现推门而入,“公子,您没事儿吧?”
廷阳和吴厌自是放心不下温承岚虚弱之下一人沐浴,听到动静的一刻,他们就要冲进去了,没想到一个身影更快了一步。
听到那侍女声音的霎那,廷阳紧急拉住了吴厌,没有进去。
元惜昭果然是来了,比起元惜昭,他们的作用可谓微不足道。
那么多年,他大半都亲眼看着元惜昭于温承岚如何,经历了东宫冰窖,还有找玄邬的事。
廷阳想明白了,只有元惜昭能救温承岚,世间千百人,只有她能真正治好温承岚,哪怕只是见一面,亦是不一样的。
听到廷阳的呼声,温承岚眸光缓慢转了转,方回过神来。
廷阳没有错过第一眼看去,温承岚眼中未散去的阴霾,他在熟悉不过。
“我无事,你和吴厌也早些歇息。”温承岚回道。
余光瞥见案桌上空了点药碗,廷阳暗松口气,好歹服了药,轻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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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总会来。
是日,宫里传了召,让元惜昭晚间去赴宫宴欢迎西戎王来访。
余袅事无巨细备好了新首饰,为元惜昭梳妆打扮,烟紫浮光裙亦是来京中新裁剪的。元惜昭是不大在意的,余袅高兴就好,想想她好久没在京中露面了,正式一些出席也没有错。
“小姐,这丁香色玉簪是哪来的?我竟然没见过,还怪精美的。”余袅说着,用玉簪挽住元惜昭的发髻。
铜镜里,眉眼深邃,朱唇皓齿,元惜昭看了眼发间多出的玉簪,“袅袅,换个别的。”
余袅取下来,打量了片刻,惋惜道:“紫玉少见,这工艺材质也都是极好的,小姐不喜欢?”
“嗯,不喜欢。”元惜昭说道。这玉簪正是不久前温承岚迟到的生辰礼,元惜昭随手放进妆匣里了。
余袅火速换了另一件簪上,“小姐戴什么都好看。”
装扮好后,元惜昭和宁归悦一同进宫赴宴,时间恍若倒流,仍是在之前同样的宫殿。只是,端居上位者变成了贺璋,而那时一心要借兵夺位的西戎三王子思结麒如愿以偿成了西戎王。
“西戎王到——”通传传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皆转向入殿处,这西戎王算是个传奇,不仅非长子,过去还传言自小呆傻,后面突然好了,还一鸣惊人成了西戎王,其中手段不言而喻。
元惜昭却低着头,百无聊赖数着案桌上葡萄粒的个数。
思结麒身后跟着使臣和仆从,阵仗不小。微卷的栗色长发间隐约缠着玲珑链,鼻梁挺立,浅灰色的眸子深邃,耳间幽蓝的耳钉熠熠生辉,西戎服饰间点缀着剔透华丽的珠宝。
思结麒环顾一瞬,一眼找到元惜昭所在,眼中亮了又亮,可惜元惜昭怎么没看他。
贺璋见思结麒一来便急不可耐找元惜昭在何处,心里暗想,某人知道,怕是要后悔了。
他早派人给温承岚递了帖子来赴宴,温承岚偏担心元惜昭会想起什么,没有来。
“西戎王,远道而来,甚是辛苦,快列席吧。”贺璋按惯例客套几句。
思结麒也按惯例回几句,目光却总落在元惜昭身上。元惜昭实在被盯得无可奈何,执起酒樽朝着思结麒方向一迎。
思结麒绽开笑容,回敬过去,一饮而尽,比了口型,“姐姐,好久不见。”
他此番来,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带元惜昭去西戎看看。他过去说过,他当上西戎王,是想她作王后的,他自不会强迫她,可总得有一个机会。
况且,上回宁归悦来让他交出温晏,他才知道元惜昭被温承岚害的差点死在舒州,若是他,绝不会将元惜昭置于险境。
宴席进入尾声,大臣们散得差不多了。果见思结麒朝元惜昭走去,贺璋也走下来,走到他们面前笑道:“大景京中亦繁华,西戎素来爱酒,朕知道个好去处,不知西戎王想不想同去?”
他又对元惜昭使了个眼色,“朕和元大人就是在那认识的,对吧?”
元惜昭一时不知贺璋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但君臣之谊还是要尽的,声音冷冷的,“陛下说的是。”
一行人准备出宫,思结麒反而是最激动的人,看着元惜昭絮絮叨叨从他如何斗智斗勇取得王位到他怎么一路来到这里。
贺璋默默招了手,轻声对贴身侍从吩咐,
“你去传个信儿给太上皇府,就说元大人邀西戎王去秦风馆饮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