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念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直到皇后人影消失不见,才抬眼望向天边沉沉的暮色。
……
玲珑郡主带着一众仆婢,气势汹汹地闯到春台戏班门前。
门口售票的小厮堆着笑迎上前:“这位贵人,可是来听戏的?”
“许阿狸呢?!让她立刻滚出来!”玲珑郡主柳眉倒竖,扬手就要往门里闯。
小厮慌忙拦住:“您是想听咱们台柱子的戏吧?正巧,她这会儿正在台上唱《玉娇梨》呢,您几位要不先……”
“少啰嗦!”玲珑郡主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小厮踉跄着退到一旁。
“给我滚开!”她说罢便带着人径直冲进戏班。
戏台上,许阿狸正唱到《玉娇梨》的高潮处,水袖翻飞间嗓音婉转如莺,比往日更显得卖力。
“许阿狸在哪儿?!”玲珑郡主身旁的婆子得了眼色,扯着嗓子在台下大喊。
“铮——”
琴弦应声而停,台上的乐师们手忙脚乱地停下演奏,满场观众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那个盛气凌人的身影。
许阿狸水袖悬在半空,望着台下气势汹汹的玲珑郡主,指尖下意识攥紧了戏服下摆。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余光却悄然扫过台下神色冷凝的赵承煜:“郡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吩咐?”
话音未落,玲珑身旁的婆子已冲上戏台。
“啪!啪!”两声脆响震得满场寂静。
许阿狸被打得后退两步,脸上艳丽的油彩也晕成了色块。
戏台上的乐师们举着乐器僵在原地,台下观众先是倒抽一口冷气,紧接着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漫开。
“这不是玲珑郡主吗?怎么屈尊到戏班子撒野?”
“许是因为定国公府的赵小公子这两日日日来听戏,所以郡主专门给许阿狸一点教训吧,毕竟有定远侯府的事情在前。”
“你还别说,玲珑郡主这样的身份,能和许阿狸扯上关系的,可能他也就这一桩了。”
玲珑郡主碾过许阿狸的裙摆:“你这个卑贱戏子,果真是祸害!”
许阿狸僵在原地,胭脂水粉下的脸早就已经红的不成样子,心里也盛满了无地自容的羞愤。
台下赵承煜斜倚着栏杆,指尖漫不经心转着茶盏,一双眼睛此刻都是看戏般的漠然。
玲珑郡主还想再骂。
身旁婆子忽然附耳低语:“郡主,皇上虽说让您明日禁足,但若是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可能又会落人口实,如今王爷正在南洲城办事,咱们不可……”
玲珑闻言,狠狠剜了许阿狸一眼,突然扬声对侍卫吼道:“把这里看戏的全给我赶出去!敢磨蹭的,打断腿!”
话音落地,侍卫应声去清场,台上那些戏子,像是脚底抹油,一瞬之间就跑了个干净。
赵承煜慢条斯理地起身,随着人流踱到门口,忽又驻足回首,目光轻飘飘掠过玲珑郡主,又不偏不倚撞进许阿狸猩红的眼眶里。
那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微微弯起,转瞬隐入暮色,只留一道深不见底的阴影。
眼看人都走了个干净,许阿狸终于按捺不住情绪:“郡主,您这是做什么?!”
她的声音破了音,带着被当众羞辱后的沙哑。
玲珑郡主冷笑一声:“做什么?自然是找你算账!”
“算账?”许阿狸踉跄着后退,“我替您出谋划策,哪一步出了错……”
“哪一步?”玲珑一步步逼近她,“都怪你这贱人!说什么沈知念居心叵测,只要设局就能让她万劫不复……结果呢?!本郡主被皇上罚了禁足!”
许阿狸瞪大了眼睛,胭脂晕染的眼角也跟着狰狞:“什么?事情……没成?”
玲珑唇角勾起森冷笑意,反手便是一记耳光。
指节上的鎏金戒指擦过许阿狸侧脸,顿时绽开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痛感混着胭脂的甜腻涌进许阿狸的鼻腔里。
“为了你这点腌臜主意,我差点丢了性命!”
玲珑眼睛里蕴满了怒火:“我父王被皇上斥责,连皇后娘娘都跟着受罚!若不是你这贱人出的馊主意,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许阿狸脸色瞬间煞白,咬着渗血的下唇艰难道:“也就是说,沈知念她、她这次还是安然无恙?”
“呵。”玲珑冷笑一声,扬手示意。
两名侍卫立马上前,铁钳似的扣住许阿狸双臂。
玲珑扯过她的衣服,把手上沾染的颜料尽数抹在她素白的戏服上:“她不仅毫发无损,还得了皇上信任!许阿狸,你对她怀恨在心,不过是借我的手除掉眼中钉罢了,是不是?!”
“郡主!我是真心想帮您!当初是您说……”许阿狸奋力挣扎,水袖被扯得四分五裂。
“够了!”玲珑扬声呵斥:“别以为有定远侯府撑腰,就能在我面前放肆!”
她俯身逼近,字字如刀,“记住了,你不过是个卑贱戏子,这辈子都别想爬上枝头!”
玲珑指尖狠狠攥住许阿狸的头冠,之后狠狠掼在地上。
许阿狸乌发散落,混着糊掉的油彩垂在肩头,昔日台上顾盼生辉的名角,此刻像团被揉烂的锦缎。
“郡主!您恨沈知念,我亦然!我们本该是同盟……”许阿狸挣扎着抬头。
“同盟?”玲珑猛地回首,“你也配与我并肩?除了勾住定远侯府那个废物,你还能攀附谁?”
她冷笑一声,广袖翻飞间已转身离去,留下冰冷的指令:“给我掌嘴,左右各三十!”
侍卫们应声上前。
粗糙的手掌扬起又落下,许阿狸望着玲珑消失在帘幕后的背影,心里突然想起赵承煜的脸。
她心里暗自发誓……
我一定会拿下赵承煜,玲珑郡主,我们走着瞧。
……
戏班外的角门阴影里,赵承煜的小厮缩在墙根,眼睁睁看着玲珑郡主带着人扬长而去,才猫着腰溜到主子身边。
“公子,方才郡主那架势,莫不是为了您才刁难许姑娘?”小厮搓着手,眼里满是八卦的光。
赵承煜仰头望着被暮色浸染的天空,折扇在掌心敲出清脆的响,唇角笑意似有若无:“你说呢?”
“小的哪儿能猜着。”小厮嘿嘿笑着挠头。
“你都猜不透,我就更糊涂了。”赵承煜用扇骨轻敲他额头,忽然转身往戏班方向走,“怎么,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