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那好!”
如是想着,韩老三转过身子,扭头向院子里几个田兵招招手,示意他们一起去校场收粮。
去校场的路上,韩老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的校场上,田兵们正在忙着拆喜棚,仅剩的一片空地,被上百辆满载着粮食口袋的马车,挤得是水泄不通。
“佥事大人快看!”
目光闪烁不定的兵将,一指成百辆的粮车,笑道:“每车十石,一百二十辆车,共计一千二百石粮食,佥事大人数完车数,就让他们这些人,直接替佥事大人入库就可!”
说着,兵将大手一挥,高声吼道:“车子排过来,让佥事大人点数,每点过数的车子,自行去粮仓卸车,不得劳累为王爷婚事操劳了多日的田兵弟兄们!”
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运粮官的如此积极,倒让韩老三有些不太适应,之前他们这些人来的时候,个个牛气得就像大爷,数量一清点,就在一旁喝茶,由田兵们累死累活的卸车入仓。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绝对不是因为边军统帅在屯田村住着,这些人才如此的殷勤。
按军龄,从步卒到田兵,从伍已有二十年的韩老三,也算是个资深老兵油子了。
“且慢!”
韩老三眼珠子一转,一只手一摆,道:“先验粮,再点数。”
说着,韩老三从身后跟来的田兵手中,接过一根长约二尺,粗约一寸,一头削尖了的竹管,走到一辆马车旁边,隔着麻皮粮袋,就像早晨时爬在自己婆娘身上那样,嘴角一拧就捅了进去。
这么一捅,再一抽,竹管里面便塞满了稻谷。
韩老三把稻谷往手心里一倒,然后搓了搓,举在眼前仔细观看片刻。
谷壳颜色灰暗,甚至还有黑色的霉点,隐约有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噗!”
韩老三又向手中吹了口气,飞扬的稻壳,就从手心飞得眼前到处都是。
留在手心被搓出壳的糙米,数量远比眼前飞扬着的空壳要多。
如果按往常的粮来看,只是空壳多了一些,但在手心不见沙砾和鼠粪,这样的粮算是不错了。
之前成品的糙米,完整的颗粒都少,里面沙砾、米虫尸体、老鼠粪便比比皆是。
这次没有经过碾舂的稻谷,似乎要比以往成品的糙米要强多了。
“嗯!”
韩老三点点头,抬起头来目光看向粮车,接连查验了几辆车子,情形大致都是如此。
见此情形,运粮的兵将又笑着催道:“佥事大人尽管点数,卸车入仓的活,就交给他们去干。”
说着,从怀里拿出粮食调拨清单握在手中,只等韩老三清点过粮食数量后签字落印。
“一,二,三……”
就在韩老三伸着一只手,指头点着数着粮车数量的时候,本该在洞房中欢度蜜月的叶十三,身后跟着还穿着喜服的香香郡主和何秀儿二人,快步奔向这边。
在看到叶十三的一瞬间,运粮兵将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紧接着快步上前,在离叶十三十来步远时,单腿就跪了下来,“末将参见王爷,参见王妃,参见二夫人!”
“哼!”
叶十三冷哼一声,看都没看地上跪着行礼的运粮官,大步流星径直走向粮车,目光一扫几名田兵,道:“打开粮袋!”
“遵命!”
几名田兵上前,直接从车上抬下两只装满着稻谷的袋子,哗啦啦一下就给把袋子在地上倒空。
“这,就是朝廷此次下拨给我边军的粮食?”
叶十三语气冷冷,厉声又是一问。
“回王爷话!”
运粮兵将从地上爬起,拱手又道:“正是如此,粮食一到边城,上边就紧急调拨到我军部,考虑到最近黄羊岘防区消耗巨大,军部粮库不敢耽搁,就尽快调拨一批粮食到此,以备不需之用。”
“哦!”
叶十三目光一瞥地上的稻谷,继而的视线投向运粮官脸上,问道:“你手中的调拨清单,名目是稻种?还是防区驻军的口粮?”
稻种?
还有这一说?
兵将面上一抽,急道:“可能,应该是口粮!”
“口粮?”
叶十三嘴角一拧,道:“历来军粮,大多为舂好了的糙米,此次运来的是稻谷,你可知道,本王向朝廷上过折子,要的是开春播种用的稻种和军粮,既然送来的是稻谷,那就是本王要的稻种了?”
“那,就是稻种了!”
运粮兵将脸上,已经是大汗淋漓,说话也不利索起来。
叶十三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又道:“既然是稻种,为何不是今年的新稻?”
这一问,韩老三才明白过来,眼下送过来的陈稻,压根就秧不出苗来的。
边城,虽然是北方地区,但芦河沿岸,是可种一季水稻的。
叶十三看着运粮兵将的狼狈模样,缓缓又道:“这批粮食,是如何入得我军部的粮仓?”
“末将不知,可能,可能是搞混了,末将这就回去立即复核,还请王爷息怒!”
“你们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糊弄本王,糊弄边军!”
叶十三已经勃然大怒,眼里寒芒闪动,脸上杀气浮现。
“王爷,小的实在不知情啊,都是上头安排的。”
作为运粮官的兵将,扑通一声跪地,磕头如捣蒜。
“不知情?”
叶十三目光冰冷,扫视着在场众人,提高声调说道:“这每一粒粮食,都关乎着边军将士的生死,关乎着边疆的安稳。据本王所知,这批粮食地方衙门并没有签收,是如何到了我军部的粮仓?”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听出了端倪,这镇衙门发现问题,没有进行签收,可是军部的粮草署却越过地方衙门,直接将万川郡拨下来的这批粮食,给入了库,而且按照惯例向下面防区调拨。
“是谁如此大胆?”
明白了过来的香香郡主,一张粉脸也被气得铁青,跺着脚就继续骂道:“吃了豹子胆了,居然在王爷的眼皮底下造假,简直就是嫌自己命长了!”
这时候,何秀儿才明白过来,就昨天夜里,叶十三说他又要杀人的话,原来是指这个,并不是被憋得头脑发昏所致。
“绑了!”
叶十三语气平缓下来,淡淡就是一句,没等卫兵们到场,几名田兵一哄而上,三下五除二,就将运粮的兵将捆了个结实。
韩老三也是面上一红,低着头说道:“请王爷恕罪,小的疏忽了这茬。”
“猪脑子!”
叶十三狠瞪韩老三一眼,怒道:“也不想想,春播在即,你身为田兵佥事,拿什么来播种?”
是啊!
非作战主力部队的田兵,不就是搞粮食生产的吗?
如此大的疏漏摆在眼前,韩老三却是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