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的粮价,崩了。
就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夜之间,泄掉了所有被恶意吹捧起来的“气”。
从一斗四十文,跌回三十文,再跌到二十五文,甚至比风波之前还要便宜。
那些跟风囤粮的富户和投机商人们,哭天抢地,血本无归。
而损失最惨重的,无疑是发起这场粮食战争的琅琊王氏。
他们囤积了海量的粮食,如今砸在手里,每天都在以惊人的速度贬值。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官府门前“以工代赈”的热火朝天,和四大粮站前,百姓们用米票换粮时的喜笑颜开。
“林将军真是活菩萨啊!”
“是啊,要不是林将军,我们这些穷哈哈,这个冬天非得饿死不可!”
“以后谁敢说林将军半个不字,我第一个跟他急!”
民心,这最朴实也最强大的力量,在短短数日之内,便彻底倒向了那位坐在皇城里的新主宰。
赵猴子每天在街上溜达,听着这些发自肺腑的赞誉,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
他现在总算明白,主公那天说的“看戏”是什么意思了。
这出戏,看得真他娘的过瘾!
不费一兵一卒,不动一刀一枪,就让那些不可一世的世家大族,赔了夫人又折兵,输得连底裤都不剩。
更重要的是,主公还借此机会,把自己的仁义之名,深深地刻在了上京城每一个百姓的心里。
这一日,林风脱下了常服,换上了一身素衣。
他要去一个地方。
周夫子的府邸。
当朝大儒,因为直言上谏,被夏启下令满门抄斩,血案震惊天下。
林风的第一道政令,就是为周夫子等一众蒙冤士子平反。
如今,血案已经查清,参与屠戮的皇城司番子和禁军,在三司会审之后,被押赴菜市口,当众斩首,引得万民称快。
而今天,是周夫子和他的家人,重新安葬的日子。
没有仪仗,没有护卫,林风只带了赵姝颖和楚文宇两人,悄然来到了周府门前。
府邸依旧是那座府邸,但门上的封条已经撕去,白色的灯笼高高挂起。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他是周夫子的远房侄孙,也是周家如今唯一的血脉。
看到林风,年轻人愣住了,随即,他认出了这位如今上京城真正的主人。
没有想象中的惶恐,也没有谄媚。
年轻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孝服,对着林风,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草民周元,叩谢主公,为我周氏一门,洗雪沉冤!”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眼眶通红。
林风亲自将他扶起。
“是我来晚了。”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没有多余的修饰,却让周元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水潸然而下。
林风走进灵堂,亲自为周夫子上了一炷香。
他看着灵位上“周文正公”四个字,那是他追谥的封号,心中感慨万千。
他敬佩的,不只是周夫子的风骨,更是他所代表的那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读书人的脊梁。
而他要做的,就是通过科举,让更多拥有这样脊梁的人,能够站到庙堂之上。
从周府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楚文宇跟在林风身后,老眼中满是敬佩与欣慰。
他知道,林风今日此举,看似简单,其意义却不下于一场大战的胜利。
这代表了一种姿态,一种对知识、对风骨的尊重。
这比任何华丽的言语,更能收拢天下读书人的心。
“主公,科举的章程,臣已经拟定完毕,三月之后,便可举行第一届恩科。”楚文宇汇报道。
“很好。”
林风点了点头.
“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了。
记住,朕只有一个要求,公平。
朕要让天下所有寒门士子,都看到一丝光。”
楚文宇心中一震。
他注意到,林风在不经意间,用了一个“朕”字。
虽然只是一个字,但其中蕴含的,是舍我其谁的霸气与决心。
他知道,这位年轻的主宰,已经在为那个全新的帝国,铺设最坚实的基石了。
……
夜,深了。
琅琊王氏府邸。
灯火昏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德庸躺在床上,面如金纸,气息奄奄,这一次,他是真的被气病了。
王康站在床前,脸色铁青,眼中布满了血丝。
在他的对面,还站着几个人。
太原温氏的家主温伯明,一个精瘦的半百老人。
范阳卢氏的核心人物卢照邻,一个看似粗豪,眼神却十分精明的壮汉。
还有陈郡谢氏的代表,一个名叫谢安的年轻人,白衣胜雪,风度翩翩,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阴冷。
他们,是上京四大世家的主事人。
“王兄,这次,我们三家……可是被你害惨了。”温伯明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怨气。
粮食战,王家是主谋,他们三家是帮凶。
结果,林风一招“以工代赈”,釜底抽薪,打得他们晕头转向。
如今三家都是元气大伤,府库里的现钱,几乎都变成了贬值的粮食。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王康烦躁地一摆手.
“林风此子,心机深沉,手段狠辣,远非夏启那个蠢货可比。我们都小看他了。”
“小看?”
白衣青年谢安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讥讽.
“我看不是小看,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们总觉得他是个泥腿子,是个武夫,能有什么脑子?
结果呢?人家一招阳谋,就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谢安!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你们谢家抛售粮食的时候,可是比谁都快!”
卢照邻瓮声瓮气地反驳道。
“好了!”王康低喝一声,止住了争吵。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粮食战,我们输了。
科举,我们也挡不住。
再这么下去,不出三年,我们这些世家,就真的要被他连根拔起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条毒蛇在吐信。
“杀了他。”
此言一出,密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温伯明倒吸一口凉气,卢照邻的呼吸也变得粗重。
刺杀新主!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
“怎么杀?他身边那个叫赵姝颖的女人,就是个顶尖高手。
还有那个叫赵猴子的,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机警过人。
皇宫之内,更是被他的镇北军围得水泄不通,我们的人,根本靠不近。”
温伯明连连摇头。
“硬闯,自然不行。”王康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狠厉。
“但我们,可以创造机会。”
他看向楚文宇正在筹备的科举。
“三月之后,便是第一届恩科。
届时,林风为了彰显他对士子的重视,为了收拢人心,极有可能……会亲自巡视考场,甚至亲自担任主考官。”
“考场之中,鱼龙混杂,天下士子云集。那,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我们可以安排死士,伪装成考生,混入其中。在考场之上,发动雷霆一击!”
“只要林风一死,镇北军群龙无首,上京必然大乱。
届时,我们四家在城外的私兵,便可趁机入城,拨乱反正,重新掌控局面!”
这个计划,阴毒,大胆,且疯狂!
是在用整个家族的命运,做一场豪赌。
赢了,他们还是高高在上的世家门阀。
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谢安听完,轻轻鼓了鼓掌。
“好计策。王兄果然有魄力。”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可是,死士从何而来?谁又能保证,一定能成功?”
王康冷冷一笑,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黑色的铁牌。
铁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
“黑水台。”
看到这块铁牌,温伯明和卢照邻的脸色,都变了。
黑水台,前朝留下的刺客组织,神秘而强大,专接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价格高昂,但从不失手。
“我王家,愿意出三十万两白银,请黑水台出手。剩下的,就看三位,愿不愿意共襄盛举了。”
王康将铁牌,放在了桌上。
密室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块小小的铁牌上。
他们知道,一旦点了头,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