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又澜虽然看不到,但他却在一片黑暗中清晰地捕捉到了贺戊的犹豫。
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贺戊的一念之间。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拔高了音调,强行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虚弱。
“贺戊,孤若死了,你确实能暂时用孤的尸首向大虞讹诈些好处。但然后呢?”
“然后你就会因为办事不力,未能护得孤周全,致使太子罹难,国本动摇。届时,为了给朝野一个交代,父皇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贺戊的脸色瞬间白了三分,他确实对此有所担忧。
万一陛下后悔了……
那他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玄又澜趁热打铁,继续诱惑他:“但若你护送孤回到巫山谷,待蛊王修复孤之身躯,重返朝堂,第一件事便是肃清那些盼着孤死的人。而你,贺戊,就是从龙救驾的首功之臣!”
“到时候相位、兵权、封邑……你想要什么,孤都能给你。”
“南穹的未来,将由你我共同执掌!”
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急切地继续催促贺戊做选择。
“贺戊,你是想当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替罪羊,还是做未来权倾朝野的从龙之臣?”
“你,想清楚了吗?”
贺戊看着眼前这个即便濒死也能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太子,终于一咬牙,沉声道:“臣必竭尽全力,护送殿下返回巫山谷!”
得了他这句这话,玄又澜才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他沉着脸当即下令:“请医官重新给孤配药,然后,杀了蜀蒲岑。”
这些日子呆在永安王府,虽然他不能视物也不能动弹。
但他知道自己那时候的模样有多狼狈,更清楚自己这段时间浑浑噩噩无法清醒是拜谁所赐。
蜀蒲岑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该死!
贺戊一怔,没想到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杀了这段时间一直照顾着他的医官,心中一惊,不由有些迟疑。
自己刚刚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玄又澜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引来猜疑,他当即道:“蜀蒲岑勾结永安王,害了孤,他绝不能继续活下去。他已经背叛了南穹。”
随后他把谢翊宁夫妇对他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他的四肢,他的双眼,全是被这对奸夫淫妇给废的。
贺戊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此番亲自前来大虞,竟会栽上如此惨烈的一个跟头。
殿下年长那永安王夫妇好几岁,素来以手段诡谲、算无遗策着称。
如今却在这对年轻夫妻手里吃了这般大亏,落得如此下场。
他顿时对还没见过的永安王夫妇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忌惮。
这对心狠手辣的夫妇,当真会让他们活着离开大虞吗?
“委屈殿下了。”贺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不能再想下去了。
未战先怯,乃是大忌。
“蜀蒲岑背主求荣,罪该万死。臣这就去办。”
他应声离去,让心腹程炙留下来。
贺戊提醒道:“好好照顾太子殿下,切莫让任何人害了殿下。知道吗?”
程炙听到他这话,立刻表态:“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会‘好好照顾’太子殿下的。”
他懂!
昨天他们商议过,要杀了太子嫁祸大虞!
贺戊总觉得程炙的语气有些奇怪,但他急着去杀蜀蒲岑,便没有继续追问。
只是再三嘱咐他“好好照顾殿下”、“别让人伤了殿下。”、“我回来之前太子一定不能出事”。
程炙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他懂!
他都懂!
大人是在暗示他,要在他回来之前,将太子“处理”掉,且不能让人看出是他们动的手。
直到沉医官被叫来看护玄又澜,贺戊这才离开。
程炙盯着床榻上的玄又澜思索着怎么样才能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忽然,他想起了此番出使大虞的队伍里一个重要的人——禾垚。
他是七皇子的人。
七皇子被太子害得坠马而终身瘫痪,对太子恨之入骨。
禾垚此番前来,若是有机会能对太子下手,他是一定不会错过的。
程炙心思千回百转,有了计较。
让禾垚动手,既能完成贺大人的指令,又能将自己和贺大人撇清,甚至还能卖给七皇子一个人情。
想到这,他猛地捂住肚子,脸上挤出痛苦的神色,开始“哎哟哎哟”地低声呻吟起来,腰也弯了下去。
他看向门口守着的两名护卫,故意拔高声音,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怒骂道:
“你们两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有什么用,今日清晨到底弄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闹得老子现在肚子里翻江倒海。不行了,得去趟茅房!”
两人被骂得莫名其妙。
早饭又不是他们准备的,程大人怪罪他们做什么?
程炙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脚步虚浮地往门口挪,嘴里还不干不净地抱怨:“这鬼地方,真是处处不顺。连吃食都跟咱们南穹过不去。”
“你们俩给我机灵点,看好了。别让什么阿猫阿狗都凑到殿下跟前,殿下如今身子虚,可经不起半点惊扰!”
两护卫:“……”
委屈且莫名其妙。
但程大人这番话还是让他们很认可的。
来了大虞之后确实感觉处处都不顺了。
“是,属下一定不让人惊扰殿下。”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程炙点点头,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廊下,瞥见了不远处正在巡视的禾垚似乎有意无意地往他这里瞥。
程炙心念一动,明白他这计划算是成了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