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诏书的语气随即变得愈发铿锵肃杀,仿佛带着金铁交鸣之声:
“然,守成非朕志,开拓乃帝业!故于极边之地,特置三大都护府,专事征伐抚绥,以慑不臣!”
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才是真正权倾一方的方面之任!
“北庭大都护府!治宁夏府(原故夏兴庆府)!总制河套、漠南诸军事,北拒蒙兀,东防金虏,为帝国之坚盾!此府乃国之干城,非百战骁帅不可镇之!”
“安西大都护府!治西州(原高昌)!再扬汉唐之雄风!西抚诸胡,南通天竺,为帝国之长矛!此任艰绝,非胆略超群者不可往!”
“镇蕃大都护府!治青唐城(原西宁)!经略河湟,镇抚吐蕃诸部,西控高原,南窥巴蜀,为帝国之利剑!此责重大,非智勇兼备者不可当!”
“三大都护,授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之权!境内军政财赋,一应便宜行事!”
殿内响起一片难以抑制的低声惊呼。
这权力放得实在太大了!几乎等于国中之国。但细想之下,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位华夏皇帝目光之深远。
面对遥远而复杂的边疆局势,若不给予前线统帅极大的自主权,根本无法应对瞬息万变的局面。
这是魄力,亦是无奈,更是绝对的信任与考验。
七大区域的框架划定,诏书进入了更精细、也更关乎每一位中级官员切身利益的部分——州郡长官的任命原则。
这才是真正将统治力渗透到帝国每一个角落的关键。
“天下诸州,依其地理之要冲,形势之缓急,分设二职,文武殊途,各司其职!”
范烨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一字一句,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内地腹心之州,设安抚使!职在劝课农桑,抚恤百姓,征督赋税,兴教化,治刑狱,掌团练以保境安民。务使仓廪实,府库充,盗贼不起,路不拾遗!为前线将士固本培元,为帝国盛世奠定基石!尔等当以仁恕为心,以清廉为节,牧民之官,责任重于泰山!”
这是对文治系统的定性,强调的是稳定与发展。
“边境冲要之州,则设镇守使!职在缮甲兵,筑城垒,谨烽燧,训士卒,专事征伐防御!遇敌则伺机出击,以彰天威;无事则严加戒备,防患未然!为帝国守好门户,为百姓挡住刀兵!尔等当以忠勇为魂,以智略为刃,守土之将,功过在于寸心!”
这是对边防系统的要求,突出的是武备与警戒。
原则宣布完毕,接下来便是具体的人事任命。这才是今日朝会的高潮,每一次唱名,都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
范烨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那长得惊人的名单。
“北庭大都护,癿春听封!”
声若洪钟,癿春应声出列,甲胄铿锵,单膝跪地:“臣在!”
“授尔北庭大都护,总督漠南诸军事!下辖黑水、黑山、白马、北河、阴山五方镇守使,北疆万里,朕尽付于卿!”
“陛下!”癿春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激动与决然,“臣癿春,纵粉身碎骨,必使北庭稳如磐石,胡马不敢南窥!”
这一任命,将他推上了帝国北部边境最高统帅的位置,权力炙手可热,责任也重如泰山。
“安西大都护,吴玠听封!”
“镇蕃大都护,曲端听封!”
吴玠和曲端相继出列拜受。他们分别接过了经营西域和经略吐蕃的重任,同样被赋予了极大的自主权。
不同的是,之前的陇右地区被拆分成了东部的渭川和西部的河湟,镇蕃都护府便是由河湟升格而来。
曲端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接下来是四大都督。
“凉州都督,翟进听封!”
翟进大步出列,声如洪钟:“臣在!”
“授尔凉州都督,兼领凉州镇守使,总制河西诸军事!丝路通塞,西域动静,卿其勉之!”
“陛下放心!有翟进在一日,河西走廊,必定畅通无阻!”翟进的应诺带着一股沙场宿将特有的豪迈与自信。
“太原都督,王禀听封!”
“秦州都督,何藓听封!”
……
高阶任命完毕,便是具体到每个州的安抚使或镇守使的任命。
这个过程极为冗长,但却至关重要,它像毛细血管一样,将新朝的统治意志灌注到帝国的每一寸肌体。
范烨每念出一个名字,就有一人出列谢恩。
被任命者表情各异,有的欣喜若狂,有的凝重深沉,有的则面露思索,显然在快速权衡着自己即将履职之地的形势。
“灵州,乃北庭门户,设镇守使!”
“甘州,河西重镇,设镇守使!”
“肃州,设镇守使……”
“瓜州,设镇守使,重点布防!……”
“沙州,设镇守使……”
“兴州,设北河镇守使,卫戍大都护府腹地!……”
“韦州,设白马镇守使!……”
“胜州,设黑山镇守使,扼守阴山!……”
“黑水城,设黑水镇守使,警戒乃蛮!……”
每一个边境州镇,都像一颗钉子,被牢牢钉在了新朝的版图边界上。
这些名字背后,是即将修建的烽燧、屯垦的军营、巡逻的斥候,是一道无形的、却将用血肉筑起的钢铁长城。
接着,是内地安抚使的任命。
“同州安抚使……”
“华州安抚使……”
“鄜州安抚使……”
“坊州安抚使……”
“泾州安抚使……”
“原州安抚使……”
……
与镇守使多由武将担任不同,安抚使多半任命给了那些在地方治理上颇有经验的文官或当地有声望的士绅。
他们的任务看似没有边关那般凶险,但“仓廪实、府库充”六个字的要求,其压力同样不小。
战争的机器需要钱粮驱动,新朝的稳定需要民生保障。
当最后一份任命诏书宣读完毕,时间已近正午。
冗长的宣读过程却无人感到疲惫,每个人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和兴奋的状态之中。
帝国的全新骨架,就在这一道道诏令中,清晰地搭建了起来。
这时,刘錡再次从御座上缓缓站起。
他一步步走到丹陛的最前沿,冕旒的旒珠在他眼前轻轻晃动,却无法遮挡他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
他没有去看那些谢恩后归班、脸上洋溢着各种情绪的臣子,而是目光越过巍峨的宫门,投向了远方白雪皑皑的秦岭,投向了那片广袤而待兴的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