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不断有职工探头探脑地看他,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似的在耳边嗡嗡响。
许大茂把脸埋得更低了,可心里的火气却越烧越旺,连腿上的疼痛都仿佛成了助燃的柴火,让他对贾东旭的恨意愈发浓烈。
两个学徒架着许大茂刚踏进放映组的门,他就猛地挣了挣胳膊,哑着嗓子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话虽硬气,可刚一沾地,左腿的剧痛就顺着骨头缝窜上来,他踉跄了一下,幸好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才没摔着。
老刘在一旁叹了口气,嘱咐学徒几句“看着点许师傅”,便摇着头去忙自己的事了。
许大茂坐在靠墙的木椅上,额头上的冷汗还没干,胸口却憋着股火,烧得他浑身发紧。
他盯着自己磨得发亮的皮鞋尖,脑子里全是贾东旭挥拳的模样,还有李欢欢和张兰心那带着嘲讽的笑,牙齿咬得腮帮子发酸。
报仇得趁早,这是他许大茂的规矩——当年破坏何雨柱相亲,他能蹲半个月墙角等机会,如今被贾东旭揍得这么惨,哪能等得过夜?
他抬眼扫了圈屋子,看见学徒小赵正蹲在角落擦放映机,手里的抹布蹭得机器外壳锃亮。
这小赵刚进组没半年,眼活嘴甜,就是家里条件一般,平时总盯着别人手里的烟卷瞅。
许大茂心里有了主意,朝小赵抬了抬下巴:“小赵,你过来。”
小赵赶紧放下抹布跑过来,脸上堆着笑:“许师傅,您有啥吩咐?”
许大茂没说话,伸手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个硬纸盒——
盒面上印着“新前门”的金字,衬着红底,看着就气派。
他“啪”地一下把烟盒扔给小赵,声音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利落:“拿着,去六车间给我喊个人。”
小赵双手接住烟盒,低头一瞧,眼睛瞬间亮了——他之前只在科长桌上见过这种烟,自己抽的都是几分钱一盒的“经济”。
他赶紧把烟盒揣进兜里,指尖都透着兴奋,连声音都高了八度:“师傅您尽管吩咐!喊谁啊?我这就去!”
“王大力。”
许大茂靠在椅背上,指节因为用力攥着扶手而泛白,“你就跟他说,许大茂在放映组等着他,有好事商量。记住了,别让旁人听见,赶紧去。”
小赵心里咯噔一下——王大力他知道,六车间的刺头,听说之前在老家跟人打过架,手上有股子蛮力,平时在厂里没少跟人起冲突。
可手里的烟盒还带着温度,他哪敢多问,连忙点头:“得嘞许师傅!我保证把人给您喊来,您等着!”
说完,他揣着烟盒,脚步轻快地往外跑,连擦了一半的放映机都忘了收拾。
许大茂看着小赵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
他从抽屉里又摸出一根“新前门”,叼在嘴里却没点,手指摩挲着烟卷。
王大力在厂里是出了名的“活络人”,平时总跟着校外那帮三教九流厮混,专替人平事——
按他们的市价,套麻袋、敲闷棍的活儿给五块钱就肯干,厂里没人敢轻易招惹。
如今许大茂心里已经盘算好,等会儿找王大力时不绕弯子,直接把价钱翻倍。
他笃定这见钱眼开的主儿绝不会拒绝,定会卯足劲替自己出头。
左腿还在隐隐作痛,可这点疼早就被心里的恨意压下去了。
许大茂想着贾东旭被麻袋套头、挨闷棍的惨样,想着自己能在李欢欢和张兰面前把丢尽的面子挣回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掏出火柴,“嗤”地一下划亮,火苗映着他眼底的戾气,把烟卷点着了。
烟雾缓缓散开,裹着他低声的自语:“贾东旭,今晚就让你知道,惹我的下场。”
没过多久走廊里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声粗气的哼唧声,王大力晃悠着身子走了进来。
他生得膀大腰圆,肩宽几乎占了半个门框,深蓝色工装外套被壮实的肌肉撑得紧绷。
袖口随意挽到肘部,露出小臂上虬结的青筋,手背上还留着几道没愈合的浅疤,一看就是常年跟人动手的模样。
头发乱蓬蓬地竖着,脸盘又宽又方,下巴上的胡茬冒了青茬,眼神扫过来时带着股子混不吝的蛮横,路过的学徒见了,都赶紧往旁边躲,生怕被他撞着。
王大力一进门就看见靠在墙角的许大茂,先是眯眼打量了一圈,瞧见他半边脸肿得老高。
青紫色的淤痕从眼角耷拉到下颌,嘴角还结着暗褐色的血痂。
再往下看,许大茂的左腿微微往外撇着,站着都得往墙上靠,顿时嗤笑出声。
王大力的声音粗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哟,这不是许放映员吗?怎么弄成这副德行?
脸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腿也瘸了,该不会是又招惹傻柱,让那小子给揍了吧?”
许大茂被戳到痛处,脸涨得通红,刚想开口辩解,王大力却摆摆手打断他。
他往旁边的木凳上一坐,凳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王大力双手叉着腰,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行了行了,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你今儿特意让人喊我来,肯定不是让我看你这惨样的,有话直说,啥事?”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却故意让许大茂听得清楚:“不过我可先跟你说好了,要是想找我揍傻柱,那活我可不敢再接了。
好家伙,去年我带着俩弟兄堵他,仨人跟他打了一架,也就勉强跟他打了个平手。
那小子下手太黑,我弟兄胳膊都被他拧得青了半个月。”
这话掺着水分,其实那天他们仨被傻柱打得抱头鼠窜,王大力自己腰上还挨了一脚,疼了好几天。
可当着许大茂的面,怎么也得撑着面子,绝不能说自己吃亏。
许大茂听见“傻柱”俩字,心里就是一哆嗦。
去年他偷偷找人堵傻柱,结果没揍成,反倒被傻柱半夜闯进门摁在地上揍了一顿。
当时一大爷易中海还护着傻柱,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他连说理的地儿都没有。
这会儿听王大力这么说,许大茂赶紧摇头,声音都有些发虚:“不、不是傻柱,我找你是为了贾东旭那小子。”
“贾东旭?”王大力挑了挑眉,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
“那小子是钳工车间的吧?怎么,你跟他也结仇了?”
“何止是结仇!”
许大茂一提贾东旭,眼里就冒火,忘了腿上的疼,往前挪了挪,压低声音把自己在车间被贾东旭揍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咬牙道:“贾东旭这孙子趁人之危,要不是老子腿脚不便非揍死他不可!
我想让你帮我出口气,找个没人的地儿,好好教训这小子,让他知道我许大茂不是好惹的!”
王大力听完,没立刻答应,而是摸了摸下巴的胡茬,眼神里透着算计:“揍贾东旭啊……
那小子看着瘦,听说也挺能打的,而且听说他媳妇跟傻柱关系不一般,要是我被傻柱找上门,麻烦也不少。”
许大茂当然不会说贾东旭其实没什么真本事,根本不经打——要不然,被他揍得这么惨的自己,岂不是更像个废物?
他知道王大力是想要加钱,赶紧开口:“我知道这事不容易,价钱好说,按你们平时的市价,五块钱对吧?我给你翻倍,十块!
不过这钱我先给你一半,等事成之后,剩下的五块再给你,你看咋样?”
他心里打着小算盘,先付一半钱,既能让王大力安心办事,也能防止他拿了钱不干活,毕竟王大力这人,眼里只有钱,不得不防。
没想到王大力却撇了撇嘴,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语气懒洋洋的:“先给五块?许大茂,你这也太不实在了吧?我带着弟兄们干活,不得先买点烟酒?
贾东旭可比一般人难对付,万一动手时出点岔子,五块钱连塞牙缝都不够。
要干也行,你得先给十块,剩下的五块事成之后再给,不然这活我没法接。”
许大茂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王大力这么贪,可一想到贾东旭揍他时的狠劲,想到自己在李欢欢和张兰心面前丢的面子。
他攥了攥口袋里叠得紧实的钱,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先是咬了咬下唇,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
许大茂狠狠心说道:“行!先给你十块!但你得给我保证,这事必须办得漂亮——
揍贾东旭那小子,就得往狠里揍,让他躺个三五天起不来床,要让他记住这疼,以后再不敢跟我龇牙!”
王大力眼睛一亮,脸上的蛮横顿时消了大半,他“啪”地一下拍了下大腿,从凳子上站起来。
他伸手道:“这才像话!你放心,我王大力办事,从来干净利落,保准让贾东旭吃个大亏!钱先给我,今晚我就带着弟兄们去蹲点。”
许大茂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十块钱,递了过去。
王大力接过来,随手塞进工装口袋里,拍了拍许大茂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许大茂疼得龇牙咧嘴:“爽快!
还是许放映员懂规矩!你就等着好消息吧,明天保准让你看见贾东旭跟你现在一样,鼻青脸肿的!”
说完,他也不再多待,晃悠着壮实的身子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还回头冲许大茂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等着啊!”
脚步声渐渐远去,许大茂依旧靠在墙上,刚才攥着钱的手松开来,随意垂在身侧,半点没将那点开销放在心上。
他望着走廊尽头王大力消失的方向,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眼里的光越来越亮,满是按捺不住的期待——
满脑子都在回放自己跟王大力说的话,想着贾东旭明天准得躺在床上爬不起来,疼得连哼唧都没力气。
得让他清清楚楚记住:许大茂不是他能随便招惹的!
一想到这儿,他连自己腿上的隐痛都忘了,只觉得浑身的戾气都散了大半。
许大茂只盼着时间能快点过去,好亲眼看着贾东旭为之前的嚣张付出代价,那才叫真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