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有了大靠山的吴大爷,对来祭拜的人也按等级划分,祭拜的地点截然不同。有钱有势的,经吴大爷点头允许之后,才能进院子里祭拜,祭拜完还能被请进偏厅,吃着精致的茶点和干果歇息;但凡是在吴大爷眼里身份地位不够的一些乡绅或是镇上的富户,礼自然是被大房的下人收进院子,妥妥当当地入了大房的库房,人却只能在院子外面的空灵堂里匆匆鞠个躬,在门口喝碗茶后就得离开,大房绝不提供饭食招待。要招待也是二房、三房的人在亭子边搭个简易棚子,备些饭食招待。
像云老二这种做点小生意的农户,自然是只能在外边的空灵堂里鞠个躬,对着面色憔悴的吴夫子低声安慰几句,捏着茶碗喝口凉茶就走。
当然也有吴大爷请不进去的贵客,比如县衙的汪主簿。他站在院门口,看着这情景,也只是在外边的空灵堂前鞠了个躬,安慰了吴夫子几句就离开了,至于礼物吗,自然又原封不动地带了回去。吴鹏展瞧着,心里暗忖汪主簿也是个有个性的。
云老二带来的吊唁礼,虽然没像汪主簿那样直接不掏出来,但看到这般光景,悄悄把怀里原本准备的五十两银票塞了回去,换了两个一两小银锭子递过去。他没留意到,墙角的槐树下,有个穿着灰布衫的汉子正眯着眼,把这些细节都记在了心里。
又过了些日子,木匠铺子将云家定的所有货架、柜台、桌椅板凳、床,面板以及钱箱子等等,都送了来,云家要开的铺子终于有了模样。云新晖和徐奎揣着银子,又去了一趟县城进货,这次进的货品在上次的基础上,又多添了粮食酒、酱油和醋、桐油、麻绳等一应船上用得上的货物。
云新晖虽然早就想好了铺子要雇谁、怎么经营能赚钱,但终究是个半大孩子,生活上的细节问题压根没考虑到。云老二这个当家的,不得不帮着兜底,他坐在堂屋里,看着云新晨和云新晖,开门见山问道:“首先,夜里看店的问题得解决,铺子里上了货,夜里没人守着可不行。”
云新晨立刻接话:“我可以和徐奎轮流去守夜。”
“其次,抱弟去码头小吃店做大厨,天天天不亮就得起来生火,晚上要等最后一波客人走了才能回来,谁来接送她?她身子单薄,天天这样辛苦,哪扛得住?”云老二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
“还有,抱弟终究是个小姑娘,明年就该说婆家了,就算接送的事解决了,让她天天在小吃店忙活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找个厨子替她。”一旁的徐氏放下手里的针线,补充道。
“唉,抱弟干嘛要嫁人啊?要是能不嫁人就好了,她嫁了人,咱们岂不是再也吃不上她烧的菜、做的糕点了吗?”云新晖一听抱弟要离开,立刻皱着眉感叹,脸上满是不舍。
“小姑娘难道就为了你的口腹之欲不嫁人,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徐氏白了云新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云新晨看着弟弟那副馋嘴又委屈的样子,就想逗逗他:“你要想一辈子都能吃她做的饭菜,也简单啊,干脆娶了她做你媳妇,往后天天都能吃。”
云新晖愣了愣,随即白了云新晨一眼:“她比我大两岁呢,娘说她明年就要说婆家了,我明年才多大?能娶亲吗?”
“你要是愿意,也能让她等一等,等你长大了再说呀。”云新晨忍着笑,继续逗他。
“那事等我长大了再说,现在先聊眼前的事,别扯远了。”云新晖想着抱弟做的菜虽然好吃,但眼前的问题才是最主要的,赶紧把话题拉了回来。
徐氏在云新晨说起让老四娶抱弟时,心里其实也动了念头——抱弟懂事又能干,要是能做自家儿媳,确实是件好事。可看到云新晖说起这事时,就跟说“口渴了要喝水”一般随意,一点羞涩感都没有,就知道这孩子在男女之事上压根没开窍,只好歇了那份心思。她清了清嗓子说:“这事我也想了好些天,有两种法子:一种是开业后让家里的厨娘夏嫂子跟着抱弟去小吃铺,边帮忙边学做菜,晚上就和抱弟一起住在铺子里,要是她能学出来,就给她加工钱,让她顶班;另一种就是去雇个现成的厨子,实在不行,就去牙行看看能不能买一个。”
云老二点头赞同:“雇厨子是好主意,可咱们没门路,不知道去哪找靠谱的。我明天去牙行跑一趟,跟牙婆说清楚要求,让她给咱们找个手艺好、人品正的厨子。”
再说云家码头的三间铺子,铺面是东西走向的,每间铺子隔断的靠后墙部位都留了一道窄窄的小门,这样三间铺子既是独立隔断的,又能通过小门相互连通,方便照看。这天,云新晖和徐奎正忙着在靠西头的一间铺子里整理货物:一边的货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牙刷、装在瓷瓶里的牙粉、切成段的皂角、压成块状的胰子,还有大小不一的棒槌、木盆和铜盆,墙上挂着麻绳,地上放着桐油、成麻袋的麻丝等等,这些都是码头船工常用的生活用品;另一边的货架上,则摆着咸鸡蛋、新鲜的土鸡蛋、裹着壳的皮蛋,还有用油纸包着的糕点、炒得喷香的糖炒板栗,以及装在罐子里的红糖和白糖。两边柜子前都设了一个小柜台,柜台上的钱匣子是特制——是卖鸡蛋的钱匣子和旺旺小吃部的钱匣子的装置组合体,打开钱箱,里面分了大小两格,大格子的上方开了个细长的洞,能直接将铜板放进去,箱子底部还安了个铁环扣,可以锁在柜台下的格挡里,防偷又安全。两边货架中间靠后墙的地上,摆着三个大缸,分别装着酱油、醋和粮食酒,缸口盖着木盖,旁边还放着几个小酒壶,方便客人打酒;中间部位则放着几个装着各种粮食的细竹筐,筐沿贴着红纸,写着“小米”“红豆”“绿豆”等字样。
中间的一间铺子也没闲着:一边的架子上,挂着云老二自己用竹子做的衣架,衣架上撑着几件大小式样不同的粗布秋衣,颜色多是耐脏的灰色和蓝色,其他的秋衣则按尺寸大小,一层层叠放在下面的格挡上,码得整整齐齐;另一边的货架上,摆着家里存的药材样品,当归、黄芪、板蓝根、大青叶、枸杞、山药干等,都用小纸袋装好,分门别类放在托盘里,旁边还贴着用红纸写的药材名称,字是云新晖写的,虽然比不上三哥云新阳的书法俊秀,但笔画工整有力,一眼就能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