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破碎的棋盘中央,血雾漫过膝盖,像浸在温热的酒坛里。
识海里飞升奖励的光团正在消散,原本流转的金芒变得暗淡,像被雨水打湿的萤火虫。
掌心还留着周青指尖的温度——他刚才轻轻动了动,虽然没睁眼,可指腹蹭过我虎口的茧,那点痒意比任何丹药都让我清醒。
\"如果飞升意味着遗忘,意味着抛弃众生......\"我对着识海轻声说,声音撞在破碎的系统碎片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三年前雨夜,周青蹲在丹房门口捡灵草的模样突然浮上来,他的破布鞋沾着泥,发梢滴着水,却举着株被雨打歪的朱果草冲我笑:\"师兄,等咱们有本事了,要让全天下炼丹师都不用偷灵酒喝。\"现在我有本事了,可他的手还攥着我,凉得像块冰。
掌心一翻,我直接按在识海那行血字上。
系统核心突然剧烈震荡,那些我签到三年攒下的功法、丹方、法宝虚影全炸成星屑,像前世实验室里被碾碎的芯片,噼啪作响。
\"你疯了吗?\"系统化身的法相剧烈扭曲,玉色法袍裂开无数道缝,露出底下青黑的混沌纹路,\"这是你穿越以来的所有积累!
你将失去一切!\"它的声音拔高,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枭,指尖凝聚的法则光刃划破虚空,直刺我心口。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突然拦在中间。
是天道傀儡。
它原本空洞的眼眶里浮起淡淡涟漪,左手结印抵住系统的光刃,右手虚虚护在我身侧:\"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答案。\"它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飘在血雾里的羽毛,可那道结印的手稳得惊人,系统的光刃撞上去,竟溅起细碎的火星。
\"懦夫!\"
撕裂空气的暴喝从头顶砸下。
我抬头,看见李慕白的身影悬在血色天幕下,发冠崩裂,衣襟染血,眼中的红血丝几乎要漫过瞳孔。
他握剑的手在抖,剑气却凝成实质,像条吐信的毒蛇,嘶嘶着直取我咽喉。
我没躲。
三年前他跪在青云宗山门前求入门,被外门执事骂作\"野种\"时,也是这样抖着肩膀;两年前他偷学我签到来的《九曜剑诀》被发现,跪在丹房外淋雨三天,也是这样红着眼;上个月他为抢灵脉杀了三十七个散修,站在尸堆里冲我笑时,还是这样——他一直想成为我,却从未看懂我袖中藏的,从来不是什么惊世功法。
\"你一直想成为我,可你从未明白我为何而战。\"我伸手,指尖轻轻碰在他剑尖上。
剑气割破皮肤,血珠渗出来,在剑身上绽开一朵小红花。
他的手猛然一震,剑差点掉下去。
\"为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哑了,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疯癫,\"你明明可以飞升......\"
我望着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血污沾在脸上,发绳散了半截,可眼睛里烧着的火,比任何时候都亮。\"因为我要救他。\"我偏头看向周青,他的睫毛还在颤,像蝴蝶停在雪上,\"要救那些被天道锁了千年的前辈,要救所有像我们这样,在泥里爬着也要抬头看月亮的人。\"
系统化身的咆哮突然变了调,我这才发现它的法相正在和黑雾里的青手融合,鳞片从它脖颈爬出来,金色锁链勒进它腰腹,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天道傀儡的身影开始变淡,它转头看我,半透明的脸上竟浮起个极淡的笑:\"去罢......新的规则,该由活人来定。\"
话音未落,它的身体突然碎成星点,融入我腰间的系统玉佩。
那玉佩原本是死物,此刻却泛起温热,像被捂了千年的火种终于烧起来。
金色的光从玉佩里涌出来,裹住周青,裹住我,裹住正在崩塌的棋盘——
\"轰——\"
头顶传来闷响。
我抬头,血色天幕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有细碎的星光漏下来,像极了前世实验室天花板上的灯。
李慕白的剑\"当啷\"掉在地上,他仰头望着天,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系统化身的法相彻底崩解,最后一道尖啸被风声卷走:\"你们......会后悔的......\"
周青的手指突然在我掌心攥紧。
我低头,看见他缓缓睁开眼,眼尾还沾着血,却笑得像当年那个蹲在雨里捡灵草的少年:\"师兄,灵酒......管够了?\"
我正要答,又是一声闷响。
这次更沉,像有巨人在敲天的脊梁。
血色天幕的裂缝里漏下更多星光,有些砸在棋盘上,碎成细小的光片。
我听见远处传来轰鸣,像是山脉在倒塌,又像是大海在倒灌。
李慕白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冰凉,却抖得厉害:\"天......天在塌?\"
我望着裂开的天幕,突然想起系统核心里那句被隐藏的话:\"真正的破局者,从不是棋子。\"现在,这局棋碎了,可新的棋盘,才刚铺开。
血雾里又传来闷响,比之前更急,更重。
周青顺着我的目光抬头,瞳孔里映出越来越大的裂缝,轻声问:\"师兄,这是......\"
\"新纪元的声音。\"我摸了摸他的头,把他往怀里带了带。
风卷着血雾扑过来,我听见更远处传来惊呼,有剑鸣声划破天际,有法诀炸响的轰鸣——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我知道,当天空开始崩塌时,正是新的世界,要开始生长的时候。
血雾突然开始稀薄,像被谁抽走了骨髓的纱。
我怀里的周青手指还攥着我衣角,可他的手腕已经透明得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光——那不是血,是他耗尽的灵力在蒸发。
\"师兄......\"他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眼尾的血渍被风掀开一角,露出底下青灰的皮肤,\"我好像......能看见朱果草了。\"他突然笑,瞳孔里映着头顶裂开的天幕,\"当年雨里那株歪脖子的,现在应该......\"
\"闭嘴。\"我喉结滚动,手指按上他后颈的命门穴。
傀儡之心在腰间发烫,那是天道傀儡消散前融入玉佩的最后力量。
我能感觉到有细碎的法则顺着掌心渗进他经脉,像缝补破布似的粘着他即将溃散的灵海。\"你当年说要让全天下炼丹师喝灵酒,现在丹鼎阁的地窖里还堆着三坛二十年的百花酿,你得自己去掀封条。\"
头顶传来刺啦一声响。
我抬头,血色天幕的裂缝里涌出万千银线——是被天道锁了千年的修士灵魂。
那些光带有的粗如巨蟒,有的细若游丝,擦过我发梢时带着极淡的熟悉感:有青云宗前山老首座的檀香,有南域散修常用的艾草味,甚至混着周青三年前偷喝灵酒时沾在衣角的桂花甜。
\"原来......他们都在这里。\"李慕白突然踉跄两步,剑穗扫过满地碎玉。
他仰着头,眼泪混着血珠砸在青石板上,\"我杀了三十七个散修那天,有个穿灰布衫的老头......他说他等轮回等了五百年......\"他突然跪在地上,双手插进碎玉里,\"原来他没骗我,原来他真的......\"
系统化身的最后尖啸被风声撕碎了。
我看见那些青黑的混沌纹路从空中坠落,像被烧化的沥青,砸在地上就冒起青烟。
它的法相早没了人形,只剩下半张扭曲的嘴还在开合:\"规则......规则不会......\"话音未落就炸成星屑,连渣都没剩下。
\"它错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天道傀儡的身影又凝出来,比之前更淡,像月光在水面的倒影。
它望着那些灵魂光带,半透明的指尖轻轻划过其中一道——那是个梳着双髻的小女修,发间还别着半朵枯萎的桃花。\"规则是活的,因为定规则的人,终于活了。\"
它转头看我,眼眶里的涟漪变成了暖金色:\"我该走了。\"说着便要消散,却又顿住,\"替我告诉那些灵魂......\"它笑了,\"他们等的春天,到了。\"
话音刚落,它就散成了点点荧光,钻进我腰间的玉佩。
玉佩突然烫得惊人,我摸了摸,发现表面浮现出细小的纹路——是天道傀儡的脸,正无声地笑着。
周青的手指在我掌心抽搐。
我低头,见他额角全是冷汗,透明的皮肤下浮现出淡青色的血管,像爬满裂纹的瓷。\"傀儡之心的力量......只能撑三天。\"我咬着牙,灵力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体里灌,\"三天后,我就去北溟海找千年冰蚕,用它的茧做灵枢;七天后上太华峰采续命草,就算把整个修真界翻过来......\"
\"师兄。\"他突然打断我,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眼角,\"你哭了。\"
我这才惊觉脸上一片湿热。
风卷着灵魂光带掠过我们头顶,有个留着长须的老修士停在半空,冲我拱了拱手;穿灰布衫的散修老头绕着李慕白转了两圈,最后拍了拍他肩膀——李慕白猛地抬头,眼泪流得更凶,却也笑了。
\"看。\"周青抬手指向远处。
我顺着望过去,只见原本被天道压制的灵脉正在苏醒,山脉间腾起青色雾气;有散修试着御剑,竟真的飞了起来,惊得他差点从剑上摔下去;丹鼎阁的方向传来轰鸣,我认得那是周青改良过的九转丹炉在喷火——应该是他的弟子们终于能自如操控火候了。
\"新纪元......\"周青的声音越来越轻,\"真好......\"
他的身体突然剧烈震颤。
我慌忙输入更多灵力,却见他胸口浮现出傀儡之心的纹路,和玉佩上的图案遥相呼应。\"别慌。\"他喘着气笑,\"傀儡之心在......帮我......\"
比之前更沉的闷响从天际滚来。
我抬头,血色天幕的裂缝已经蔓延到整片天空,像面被摔碎的镜子,无数星光从缝隙里漏下来,落在地上就变成细小的灵珠。
李慕白突然站起来,指着东边喊:\"看!
那是......\"
我顺着他的手望过去。
东边的云层里,有团漆黑的东西正在蠕动,像被缝在天空的补丁。
它周围的星光都被吸了进去,连灵魂光带经过时都打了个旋,仿佛那里藏着什么吞噬一切的怪物。
周青的手指在我掌心收紧。
我低头,见他也在望着那团黑影,眼睛里却没有恐惧,只有释然:\"师兄,你说......这是不是......\"
\"新的挑战。\"我替他说完,把他往怀里拢了拢。
风卷着灵珠扑在脸上,带着清甜的草木香。
远处传来更多惊呼声,有剑鸣声越来越密,像暴雨前的蝉鸣。
但此刻我怀里的温度,比什么都重要。
我望着那团蠕动的黑影,摸了摸腰间发烫的玉佩。
天道傀儡的话还在耳边:\"新的规则,该由活人来定。\"
现在,活人们的故事,才刚翻到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