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
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客房的地板上投下微弱的光带。张楚然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自己被一条结实的手臂紧紧箍在怀里。身后是顾云归平稳悠长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后颈，带来一阵痒意。
她轻轻动了动，想要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却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嗯？客房？
她混沌的大脑慢慢清醒过来，一丝疑惑浮上心头。
按照顾云归以往的习惯，还有他那强势又黏人的性子，每次带她回公寓，不都是直奔他那张超级大的主卧大床吗？用他的话说就是“主卧风水好，有助于发挥”。
可这次…为什么是在客房？
虽然这客房的床品也很舒适，环境也很好，但这细微的差别，还是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是因为他说这是“新家”，所以主卧还没收拾好？还是…？
她轻轻拿开顾云归搭在她腰上的手，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借着微弱的光线摸索着穿上拖鞋，想去上个厕所。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客房的门，走到外面的客卫。按下灯光开关，柔和的灯光亮起。
她解决完生理需求，走到洗手台前准备洗手。目光无意中扫过宽敞的大理石台面…
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只见洗手台靠墙的那一侧，整齐地摆放着一系列昂贵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海蓝之谜的精粹水，赫莲娜的黑绷带面霜，莱伯妮的眼霜，还有几支tF和cL的口红…琳琅满目，而且…无一例外，全都是开过封的，明显正在使用中的状态！
张楚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
这…这些东西…
顾云归是个男人，而且据她所知，他根本没有使用这些女性顶级护肤品的习惯！他也从来不用口红！
那这些…是谁的？！
他说这是他的新家…难道…是他妈妈的？他妈妈偶尔会过来住？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迅速否定了。
且不说顾云归和他母亲的关系似乎并没有亲近到会共用一套公寓的程度，就算是他妈妈的，以长辈的年纪和习惯，用的护肤品系列似乎也对不上号…而且，那几支口红的色号，明显是年轻女性会喜欢的鲜艳色调…
一个她最害怕、最不愿意去想的可能性，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钻入了她的脑海，让她瞬间手脚冰凉，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难道…这根本不是什么他的新家？！难道他…还有别的女人？！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慌和刺痛。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客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声响。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各种猜测和可怕的想象不受控制地涌现。
她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鬼使神差地、一步步走向那扇紧闭的主卧室房门。
手，颤抖着握上了冰凉的黄铜门把手。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死一般，猛地拧开门把，推开了门，同时摸索着按下了墙壁上的灯光开关！
“啪！”
璀璨的水晶吊灯瞬间将整个主卧室照得亮如白昼！
然而，映入张楚然眼帘的一切，却让她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彻底呆立在了门口，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脸色惨白如纸！
这根本不是一个“新装修好”、“没人住过”的房间！
这是一个充满了强烈女性气息和生活痕迹的空间！
巨大的衣帽间门开着一条缝，里面隐约可见挂得满满当当的、各式各样的女士衣裙、包包！梳妆台上，摆放着更多、更齐全的高档化妆品和首饰，有些饰品甚至随意地放在台面上，像是主人刚刚摘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极其好闻的、却完全不属于顾云归也不属于她的冷冽馨香！
最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的是——那张奢华的大床上，铺着的是一套明显女性化的、真丝材质的床品，枕头上甚至还隐约能看到几根不属于她的、深棕色的微卷长发！
而床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艺术照——
照片里的女人，穿着一身优雅的白色西装套裙，身姿挺拔，气质冷艳高贵，正微微侧头看着镜头，嘴角含着一抹自信而疏离的微笑。那张脸…
那张脸张楚然认识！
是夏瑾言！他们经管学院那位以严格和高冷着称、无数学生的梦中女神、也是最年轻的副教授——夏瑾言！
轰——！！！
张楚然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崩塌碎裂！
顾云归的指纹…
夏瑾言的公寓…
满屋子的女性物品…
梳妆台上的化妆品…
衣帽间的衣服…
床上的长发…
还有墙上那张巨大无比的、女主人般的艺术照……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她无法接受却又铁一般的事实！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顾云归的新家！
这是夏瑾言的家！
而顾云归…他能用指纹打开夏瑾言家的门…他熟门熟路地把她带到这里…他用那种蹩脚的借口骗她…
他们…
他们之间…
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背叛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张楚然淹没，让她无法呼吸，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她死死地盯着墙上夏瑾言那张照片，感觉心脏像是被撕裂般疼痛。
张楚然死死地盯着墙上夏瑾言那张冷艳而自信的艺术照，仿佛要将那笑容盯出一个洞来。巨大的冲击和背叛感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她所有的侥幸和幻想。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沿着冰冷的门框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瘫坐在柔软却让她感到无比刺痛的地毯上。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声息地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她的脸颊和睡裙的前襟。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抽泣声，生怕惊醒了客房里那个此刻让她感到无比陌生和心痛的男人。
她很想现在就冲进去，把他摇醒，抓着他的衣领质问他，逼他亲口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告诉他这只是个误会！告诉他这房子其实是他某个亲戚的！
可是…
所有的一切都像冰冷的铁证，狠狠地嘲笑着她的天真和愚蠢。任何的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她还能问他什么？难道要听他编造更多漏洞百出的谎言来继续欺骗自己吗？
那只会让她显得更加可悲。
张楚然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眼泪几乎流干，身体因为冰冷和心碎而微微颤抖。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走进客卫。
她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清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自己的脸，试图让混乱的大脑清醒一点，也试图洗掉脸上狼狈的泪痕。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自己。
目光下移，落在脖颈、锁骨乃至更下方那些清晰可见的、暧昧的红痕上——那是今晚顾云归情动时留下的印记。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觉得这些印记是甜蜜的证明，是他爱她的痕迹。
可现在…
她只要一想到，顾云归很可能也曾在这间公寓的某个角落，以同样的方式，甚至更加热情地拥抱、亲吻过另一个女人——那个是她老师、美丽冷艳的夏瑾言——在她此刻站着的洗手台前，在她刚刚躺过的客床上…
一阵剧烈的反胃和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
“呕…”她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水珠，肆意流淌。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一秒钟都不能！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客卫，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主卧那令人心碎的场景。
她径直冲回客房。
顾云归还在熟睡，呼吸平稳，侧脸的轮廓在微光下依旧英俊得让人心动。他似乎做了什么好梦，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无意识的弧度。
张楚然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曾经让她无比迷恋的睡颜，此刻却像是一把钝刀，慢慢地割着她的心。
她看了他很久，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里，又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毅然决然地移开了目光。
她动作极其轻微地、快速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自己的衣裙，一件件穿上。每穿一件，都感觉像是在剥离一层与他有关的温暖回忆，心就更冷一分。
穿好衣服，她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字条。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她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个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沉睡的男人，轻轻地带上了客房的门。
“咔哒。”
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张楚然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按下了一楼的按钮。电梯下行时失重的感觉，像极了她此刻不断坠落的心。
她走出公寓楼，凌晨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她，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
有些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