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我们说到,美军在新乔治亚群岛的血战中,虽然付出了惨重代价,但也学到了宝贵的经验。他们在残酷的夜海对决中,逐渐掌握了克制日本“东京快车”的法门;更重要的是,他们悟出了一个全新的战略思想——“越岛作战”,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蛙跳战术”。与其硬啃每一块难啃的骨头,不如绕过去,切断其补给,让其在孤立无援中慢慢烂掉。这个革命性的想法,即将被应用到一场规模更大、战略意义更重要的战役中。而这场战役的目标,就是山本五十六的葬身之地——布干维尔岛。
1943年底,太平洋战争的“双轴”反攻进入了高潮。
在中太平洋,尼米兹的航母舰队正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准备切开马绍尔群岛的防御。而在西南太平洋,麦克阿瑟与哈尔西的部队,已经把绞索套在了日本南方大本营——拉包尔的脖子上。现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收紧这根绞索。
而布干维尔岛,就是这根绞索上最后一颗,也是最关键的一颗纽扣。
布干维尔是所罗门群岛中面积最大、资源最丰富的岛屿,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它就像一艘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停泊在拉包尔的东南大门。只要控制了这里,美军的飞机就能轻松地把拉包尔变成一片火海。
日本人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们在岛上部署了超过6万名陆海军部队。但他们的防御部署,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就像一个偏科严重的学生,日本指挥官百武晴吉中将,把几乎所有的精锐部队,都集中在了南部的布因、东岸的基埃塔和北端的布卡岛。他们想当然地认为,美军会像在新乔治亚一样,选择在有机场的地方进行硬碰硬的登陆。
而对于广阔的西海岸,尤其是中部一个叫“奥古斯塔皇后湾”的地方,他们几乎不设防。因为那里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沼泽和原始丛林,在他们看来,根本不适合大规模登陆。
这个致命的判断失误,被一群潜伏在丛林里的“幽灵”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幽灵”,就是澳大利亚的海岸观察员。他们在岛上已经秘密潜伏了一年多,靠着简陋的无线电,源源不断地将日军的兵力部署、巡逻路线、防御工事等核心情报,发往瓜岛的哈尔西指挥部。
手握着精准的情报,盟军制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我们根本不打算硬攻拉包尔,也懒得去啃布干维尔南部的硬骨头。我们就要在你最意想不到、防御最薄弱的西海岸,抢下一小块地盘,迅速建起机场,然后用无穷无尽的空中力量,把你整个布干维尔岛,连同拉包尔,一起变成一座与世隔绝的、只能坐以待毙的海上孤岛。
这是一场典型的“越岛作战”,一次教科书式的非对称打击。战争的天平,在登陆艇还没有下水之前,就已经严重失衡了。
第一节 “樱花行动”:登陆托罗基纳
盟军为这次行动起了一个颇具诗意的代号——“樱花行动”。但它的过程,却充满了钢铁的冰冷和丛林的残酷。
登陆点的选择,是这次行动成功的关键。经过反复的航空侦察和情报分析,美军最终将登陆点,选在了西海岸的托罗基纳角。
这个地方,从军事地形学上看,简直烂透了。
这里没有港口,没有道路,只有一片望不到头的红树林沼泽和浓密到连阳光都透不进来的原始丛林。登陆部队一旦上岸,将立刻陷入泥潭。
但正是这个“烂”,才成了它最大的优势。因为日本人也觉得这里烂,所以只象征性地派了约270名士兵驻守。这里是整个岛屿防御体系中最薄弱的一环。美军的计划,就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用强大的海空力量和工程能力,来弥补地形上的劣势。
为了确保在托罗基纳的登陆万无一失,哈尔西策划了一系列精彩的佯动,把日本人耍得团团转。
“幸福时光行动”:在主攻前几天,一支海军陆战队突击营,在布干维尔北边的舒瓦瑟尔岛实施了一次佯攻登陆。他们大张旗鼓地进攻,故意制造出要从北方包抄的假象,成功吸引了拉包尔日军的注意力。
“善后行动”:与此同时,另一支新西兰部队,攻占了布干维尔南边的宝藏群岛。这又让日本人觉得,美军的主攻方向可能在南部。
就在日本人被这两次佯动搞得晕头转向、犹豫不决时,所罗门群岛航空司令部(由美、澳、新西兰等多国部队组成)的数百架飞机,已经对布干维尔岛上日军的所有机场,进行了长达数周的持续空袭,基本瘫痪了日军的空中反应能力。
一切准备就绪,主角即将登场。
1943年11月1日,清晨。
美军第3海军陆战师的登陆舰队,出现在了托罗基纳角外的海面上。然而,天公不作美,当天的海况极其恶劣,巨大的海浪不断冲击着海岸。
当登陆艇的舱门打开时,许多陆战队员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敌人的子弹,而是高达两米的巨浪。无数登陆艇在冲滩过程中被巨浪打翻、撞坏,或者直接搁浅在沙滩上。当天,共有84艘登陆艇损坏或报废,占总数的近一半。
日军微弱的抵抗火力,主要来自几个隐藏在丛林边缘的炮位。其中一个75毫米火炮阵地,给登陆部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就在这时,海军陆战队中士罗伯特·欧文斯挺身而出。他独自一人,端着步枪,迎着日军的炮火冲了上去。他冲进炮位,用步枪打死了炮手,但自己也被其他日军的火力击中,壮烈牺牲。他的英勇行为,为后续部队清除了障碍,战后被追授美国最高军事荣誉——国会荣誉勋章。
尽管海况恶劣,但美军的登陆行动,总体上依然取得了惊人的成功。
到当天晚上,已经有超过14,000名士兵和他们所有的装备,成功登上了滩头。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后勤部队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将6,200吨的物资——包括弹药、食品、推土机和建筑材料——运送上岸。
这展现了美国在战争中真正的、也是最可怕的优势:无与伦比的工业生产能力和后勤组织能力。战争打到这个阶段,已经不仅仅是士兵之间的搏杀,更是国家综合实力的全面碾压。
美军在托罗基纳成功地打下了一颗钉子。现在,他们需要做的,是守住这片滩头,并迎击日本人必然会发动的猛烈反扑。
滩头阵地刚刚建立,日本人预料之中的海上反击,如期而至。这一次,他们派出了自瓜岛战役以来最强大的水面舰队,企图重演夜战的辉煌,将立足未稳的美军赶下大海。
得知美军在托罗基纳登陆的消息后,驻扎在拉包尔的日军第八舰队司令大森仙太郎中将,立刻拼凑起一支舰队,星夜兼程,杀了过来。
他的舰队实力不俗,包括2艘重型巡洋舰(“妙高”号和“羽黑”号)、2艘轻型巡洋舰和6艘驱逐舰。他的计划很简单:利用夜色掩护,在午夜时分冲进奥古斯塔皇后湾,用舰炮和鱼雷,摧毁美军脆弱的运输船队和登陆场。
这是一个经典的“东京快车”式突袭计划。大森仙太郎信心满满,他相信凭借日本海军娴熟的夜战技巧,定能给美国人一个惨痛的教训。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美军早已不是吴下阿蒙。指挥官阿伦·梅里尔少将率领的第39特混舰队,已经提前通过飞机侦察,掌握了大森舰队的动向。他手下的4艘轻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早已在海湾外围布下了一个口袋阵。
更重要的是,经过了库拉湾和维拉湾的血战,美军的夜战战术已经焕然一新。他们不再迷信炮火,而是将雷达、鱼雷和炮火进行了完美的结合。
11月2日凌晨2点27分,美军的雷达屏幕上,清晰地捕捉到了日军舰队的踪迹。梅里尔没有急于开炮,而是命令驱逐舰抢先发射鱼雷,打乱敌人的阵型。
随后,他指挥舰队中的主力——“哥伦比亚”号和“蒙彼利埃”号轻巡洋舰,利用先进的火控雷达,对日军舰队进行了毁灭性的火力压制。
战斗一打响,日军就陷入了被动。
在精确的雷达指引下,美军的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准确地落在日军舰队中。日军旗舰、轻巡洋舰“川内”号,很快就被多发炮弹命中,舵机失灵,燃起大火,最终沉没。
混乱中,日军驱逐舰“初风”号与重巡洋舰“妙高”号相撞,动弹不得,随后也被美军驱逐舰的炮火击沉。
大森仙太郎彻底被打懵了。他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支看不见、打不着,却能对自己进行精确打击的“幽灵舰队”。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他意识到夜袭已经不可能成功,只得下令舰队狼狈撤退。
这场被称作“奥古斯塔皇后湾海战”的对决,以美军的完胜告终。日军损失1艘轻巡、1艘驱逐舰,另有多艘舰船受损;而美军仅有数艘驱逐舰受了轻伤。
这场胜利的意义是决定性的。它标志着美军已经彻底掌握了布干维尔登陆场的制海权。从此,托罗基纳的滩头阵地,固若金汤。
奥古斯塔皇后湾的失利,让日本大本营恼羞成怒。他们不甘心失败,决定下更大的赌注。一个对布干维尔,乃至整个太平洋战局都构成巨大威胁的新危机,正在拉包尔的港口内悄然形成。
为了发动一次规模空前的海上反击,日本海军将在联合舰队的主力,从遥远的特鲁克环礁(当时日军最重要的海军基地)调往拉包尔。
一时间,拉包尔的辛普森港内,樯橹如林,战舰云集。足足有6艘重型巡洋舰,加上轻巡洋舰和驱逐舰,组成了一支极其强大的水面打击力量。这支舰队的实力,远超刚刚在奥古斯塔皇后湾获胜的梅里尔舰队。
一旦让这支舰队出港,布干维尔的登陆场将危在旦夕。哈尔西上将面临着一个极其严峻的考验。
哈尔西手里能用的牌,少得可怜。他当时只有两艘航空母舰——老旧的“萨拉托加”号和一艘轻型航母“普林斯顿”号。
而拉包尔,是号称“南太平洋第一要塞”的地方,港口内有密集的防空炮火,周边还有5个机场,部署了数百架战斗机。
用区区两艘航母,去攻击一个戒备森严的陆上要塞和一支庞大的舰队,这在当时所有人看来,无异于自杀。
但“公牛”哈尔西,骨子里就是个赌徒。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主动出击,用他仅有的舰载机,去空袭拉包尔!
他后来在回忆录里写道:“我知道这是一次冒险,但如果什么都不做,我们将失去一切。我宁愿在进攻中失去我的航母,也不愿在防守中眼睁睁地看着我的陆战队员被屠杀。”
11月5日:哈尔西的航母编队,在恶劣天气的掩护下,悄悄地驶近了拉包尔。清晨,97架来自“萨拉托加”号和“普林斯顿”号的舰载机(包括“无畏”式俯冲轰炸机和“复仇者”式鱼雷机),呼啸着扑向了拉包尔港。
港内的日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尽管防空炮火拼命射击,但美军飞行员们英勇地冲破火网,将炸弹和鱼雷,准确地投向了那些挤在一起的日本巡洋舰。
空袭过后,奇迹发生了。日本的6艘重型巡洋舰,全部被击中,遭受重创!虽然没有一艘被击沉,但它们都失去了战斗力,变成了无法出海的“瘸子”。
11月11日:为了给日本人补上一刀,哈尔西又调来了3艘航母,发动了第二次更大规模的空袭。这一次,不仅港内的舰船再次遭到重创,拉包尔上空的日本精锐航空兵,也在与美军战斗机的缠斗中,损失了数十名宝贵的飞行员。
这两次空袭,取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战略性胜利。
受损的日军巡洋舰,再也无力反击,只得拖着伤痕累累的舰体,全部撤回遥远的特鲁克环礁进行修理。经此一役,日本在拉包尔的水面舰队力量,基本被摧毁。
哈尔西的惊天豪赌,赢了。布干维尔岛,从此再无来自海上的威胁。
海上的威胁解除了,但陆地上的战斗,才刚刚开始。美军的目标,不仅仅是守住滩头,更重要的是向内陆推进,建立一个足够大的环形防御圈,以保护即将修建的机场。于是,他们一头扎进了那片被称作“皮瓦丛林”的绿色地狱。
美军陆战队员们很快发现,这里的丛林,比新乔治亚的还要可怕。
植被异常茂密,能见度常常不足20米。士兵们必须用砍刀,一步一步地劈开前进的道路。脚下是没过膝盖的沼泽和烂泥,无处不在的蚊子、水蛭和毒虫,不断地折磨着他们。在这片压抑的绿色空间里,最大的恐惧,来自于看不见的敌人。
日本人很快就发动了第一次有规模的反击。他们没有从正面进攻,而是选择了一次“逆登陆”。
11月7日,475名日军士兵,乘坐登陆艇,在美军防线的侧后方——科罗莫基纳泻湖登陆,企图抄美军的后路。
但他们的行动,很快就被美军的侦察机发现。第3和第9陆战团,在坦克的支援下,迅速调转方向,对这支小股日军形成了包围。经过一天的激战,这475名日军,除了少数人逃回丛林外,几乎被全歼。
这次失败的反扑,让日军意识到,从海上攻击美军的防线,已经不可能了。
美军向内陆推进的主要通道,是几条模糊不清的丛林小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被称作“皮瓦小径”。控制了这里,就等于控制了整个地区的交通要道。
美军在小径的一个关键交汇处,设立了一个坚固的路障,由机枪、迫击炮和铁丝网构成。
不甘心失败的日军,对这个路障发动了数次“万岁冲锋”。他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高喊着“板载”,一波又一波地冲向美军的火网。但在美军强大的自动火力和炮火支援下,这些冲锋无异于自杀。
在长达数日的争夺战中,日军在皮瓦小径上丢下了超过550具尸体,却未能前进一步。
清除了小径上的威胁后,美军继续向一个名为“皮瓦岔口”的地区推进。这里是日军在内陆最重要的防御据点,由一系列坚固的地堡和火力点组成。
美军第3、第9和第21陆战团,三支部队协同作战,对这些据点展开了艰苦的攻坚战。他们利用迫击炮和火箭筒摧毁地堡,用炸药包清除火力点,一寸一寸地向前推进。
到11月底,经过了近一个月的血战,美军终于彻底清剿了皮瓦地区的所有日军据点,成功地将防御圈向内陆推进了数公里。
这个纵深,已经足够安全地容纳下几个大型机场。工兵部队“海蜂”迅速进驻,开始用他们神奇的推土机,将这片泥泞的丛林,变成能够起降重型轰炸机的现代化机场。
美军的战略目标,基本达成了。
机场建起来了,美军的b-24轰炸机开始每天光顾拉包尔。布干维尔岛上的日军,被彻底困在了这个巨大的“笼子”里。但困兽犹斗,尤其是不甘心失败的日本陆军。
1944年3月,日军驻布干维尔岛最高指挥官百武晴吉中将,决定集合他手上所有能动的力量,发动一次孤注一掷的大反攻,企图摧毁美军的机场,夺回主动权。
百武晴吉搜罗了岛上残余的第6师团和第17师团的部分兵力,总计约15,000人。他将这些部队分成了3个集团,计划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对美军的环形防线发起突击。
这是一个在绝望中诞生的计划,充满了疯狂和悲壮的色彩。
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致命的误判之上。
百武晴吉的情报部门告诉他,美军在托罗基纳的兵力,大约只有3万人,而且主要是后勤和工兵部队,战斗力不强。
而实际情况是,到了1944年3月,美军在布干维尔的驻军,已经超过了62,000人!其中包括了陆军第37步兵师和“亚美利加”师等数个齐装满员的精锐部队。他们早已围绕着机场,建立了一套由铁丝网、雷区、地堡和数以百计的火炮组成的、纵深极大的防御体系。
日军以为自己是去进攻一个兵力相当的对手,实际上,他们是拿着步枪,去冲击一个兵力是自己两倍、火力是自己几十倍的现代化钢铁堡垒。
3月9日,反攻正式开始。
日军士兵扛着炸药包和迫击炮,在崎岖的山地和丛林中艰难跋涉,然后对美军防线上的几个关键高地——700号高地、260号高地和309号高地,发动了潮水般的进攻。
战斗从一开始,就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日军的炮火,稀疏且不准确,对美军的坚固工事几乎毫无作用。而当他们发起冲锋时,立刻就遭到了美军毁灭性的炮火覆盖。成百上千发炮弹,像雨点一样落在日军的冲锋路线上,将他们成片地炸上天。
少数侥幸冲到阵地前的日军,又被美军密集的机枪和自动步枪火力,像割草一样扫倒在铁丝网前。
战斗持续了近半个月。日军发动了数次“万岁冲锋”,每一次都以尸横遍野告终。
到3月底,攻势被彻底粉碎。日军阵亡超过5000人,另有数千人受伤。而美军的代价,仅仅是阵亡263人。
这是一场在战术上毫无悬念的战斗。它彻底暴露了日军在情报、火力、后勤等方面的全面崩溃。百武晴吉的大反攻,不仅没有挽回败局,反而将他手上最后一点有生力量,也消耗殆尽了。
从此,布干维尔岛上的日军,再也无力发动任何有规模的进攻。他们被彻底打残了。
美军在粉碎了日军的大反攻后,他们的战略任务,实际上已经完成了。布干维尔的机场群,正在有效地绞杀着拉包尔。对他们来说,岛上剩下的那几万名饥肠辘辘的日军,已经不构成任何威胁了。
于是,在1944年底,美军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们要撤了。主力部队将被调往菲律宾,去参加麦克阿瑟更重要的战役。而布干维尔这个“烂摊子”,则被交给了另一支盟军——澳大利亚第二军。
当澳大利亚士兵登上布干维尔时,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奇怪的局面。美军只是守着一个环形防御圈,对圈外的日军不闻不问。
这种“围而不攻”的策略,让澳大利亚人感到很不舒服。他们与美国人之间,产生了严重的战略分歧。
美军的主张:我们已经赢得了战略胜利。剩下的日军,就让他们在丛林里自生自灭好了。再为清剿他们而牺牲我们士兵的生命,是毫无价值的。
澳军的主张:我们不能容忍自己的国土附近,还盘踞着数万名敌军。我们的责任,是彻底肃清他们,解放整个岛屿。
这种分歧背后,有复杂的政治原因。澳大利亚政府面临着国内的压力,需要向民众展示澳军的战功和决心。最终,澳大利亚的指挥官托马斯·布莱梅将军,不顾美方的建议,决定发动一场全面的肃清战役。
澳大利亚第二军,兵分三路,开始了漫长而艰苦的推进。
中部战线:向着岛屿内陆的山区——珍珠岭进攻,那里是日军残部重要的藏身之处。
北部战线:一支部队在北部的波顿种植园实施登陆,但遭到了日军的顽强抵抗,登陆失败。
南部战线:主力部队沿着海岸线,向着日军最后的大本营——布因地区,缓慢推进。
这场战斗,打得异常艰苦。澳大利亚士兵们面对的,不仅是拼死抵抗的日军,还有恶劣的丛林环境和肆虐的热带疾病。他们的每一步,都充满了血腥和牺牲。
这场由澳大利亚主导的战役,其战略必要性,在战后一直备受争议。许多人认为,这是在战争胜负已定的情况下,一场不必要的、纯粹为了“政治正确”而进行的消耗战。但对于那些参战的澳大利亚士兵来说,这是他们的战争,是他们必须完成的使命。
到1945年春天,战争已经接近尾声。在欧洲,德国即将投降。但在布干维尔的丛林深处,最后的血战,才刚刚打响。
被压缩在南部的日军,虽然饥饿、绝望,但并未完全放弃抵抗。他们集结了约3,300人,对澳大利亚军队推进路线上一个名为“斯莱特山丘”的关键阵地,发动了最后一次大规模突击。
他们的目标,是夺回一条重要的补给小径,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驻守在斯莱特山丘的,是澳大利亚第25营。他们早已依托地形,建立了坚固的防御工事。
3月28日夜,日军的进攻开始了。
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再是火力不足的游击队,而是装备精良的正规军。澳大利亚人拥有强大的炮火支援,还有他们的王牌武器——英制的“马蒂尔达”步兵坦克。
日军的“万岁冲锋”,在澳军的防御工事和交叉火网面前,再次撞得头破血流。马蒂尔达坦克如同移动的堡垒,用机枪和火炮,无情地收割着冲锋的日军。
战斗持续了数日。日军发动了十几次冲锋,每一次都被打退。他们的尸体,在澳军阵地前堆积如山。
到4月初,日军的攻势彻底失败。
战果统计显示,日军阵亡超过620人,另有上千人受伤。而澳大利亚军队的伤亡,仅为189人。
斯莱特山丘之战,是布干维尔岛上最后一场大规模的战斗。它彻底摧毁了日军最后的抵抗意志。幸存的日军,退回到了丛林的更深处,在饥饿和疾病中,等待着战争最终的结局。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消息传到布干维尔岛,数万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日军士兵,从丛林里走了出来,放下了武器。最终,共有23,500名日军向澳大利亚军队投降。
这场持续了近两年的战役,终于画上了句号。它以一种无可辩驳的方式,证明了美军“越岛作战”思想的巨大成功:绕过正面,攻击弱点,用空军和后勤绞杀敌人,远比逐岛血拼要高效得多。
然而,这场胜利也留下了至今仍在争论的残影。澳大利亚主导的后期清剿战,到底有没有必要?为了这场“不必要的胜利”而牺牲的数千名澳、日士兵的生命,是否值得?战争给岛上原住民带来的深重灾难,又该由谁来负责?这些问题,历史并未给出简单的答案。
就在澳大利亚军队还在布干维尔的泥泞中苦战时,我们太平洋战争的舞台,转移到了更南方。
1943年6月30日,就在新乔治亚群岛战役全面爆发的同一天,在西南太平洋战线的南翼,另一场同样关键的攻势也悄然展开——由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亲自指挥的新几内亚战役正式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