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周军的调动毫不遮掩,很快就传到秦国君臣的耳中。
苻坚召回了苻融、苻丕和吕光等人,商议对策。
苻融先汇报了西线的情况,“连番交战,我已将羌人赶出略阳郡,姚氏退往天水,与占据陇西的鲜卑乞伏氏互相策应,再给我点时间,一定可以将这帮叛徒拿下。”
苻坚未置可否,又看向吕光,“北方的匈奴人和鲜卑人情况如何?”
吕光面容愁苦,拱手道:“陛下,周军撤离后,匈奴人和鲜卑人都忙着争抢黄河两岸的草场,根本不听我号令,我兵力不足,根本无力压制他们,只能扼守他们南下的通道。”
这点其实苻坚知道,因为西边的羌人和鲜卑人闹得更凶,距离长安也更近,所以他将大部分兵力给了苻融和苻丕等人。
“辛苦卿了,朕知道这有些为难,但还是想问一句,若是卿领军南下,北方会如何发展?”
吕光思索片刻,答道:“匈奴人肯定会和鲜卑人打起来,争夺原来的代国故地,若是鲜卑人得胜,其首领刘库仁想必会拥立拓跋氏的人重建代国。”
苻坚点点头,“看来卿是看好鲜卑人获胜了?”
吕光解释道:“那里毕竟是鲜卑人的故地,双方首领对比,刘库仁也比刘卫辰强。”
苻坚苦笑一声,“朕放虎归山,该有此祸,不过他们争夺代地,一时半会不会南下,倒是个好消息。”
眼下的苻坚,只想先守住关中,其他地方,暂时顾不上了。
在场的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一个个沉默不语,大殿之中,一片消沉。
壮士断腕,那是为了求生,可眼下,放弃了北疆,西边还有两支叛军,先前拿下的凉地被隔绝在外,和失去了也没多大区别。
苻坚又道:“王凝之刚为儿子举办了大婚,就迫不及待的调兵遣将,看来这次应该不会是小打小闹了,不知众卿可有御敌之策?”
苻融先问道:“听说周军只在潼关附近集结兵力,汉中方向并无异动,不知是否属实?”
“属实,”苻坚点头道:“他们握有潼关,想必不想继续在别的关口上消耗兵力。”
大周有潼关和华阴在手,随时可以进入关中,无须再去打开别的关隘。
苻融思忖道:“既如此,那我们调集河西一带的兵力,先固守大荔和郑县,作为长安的第一道防线。”
苻坚摇头不语。
梁谠出言解释道:“此次调集各地主帅回京,有两人借故推脱,一个是领军将军杨定,另一个就是坐镇河西,领有半个冯翊郡的窦冲。”
苻融苦笑着摇摇头,大厦将倾,人心都散了,这队伍该怎么带?
杨定虽然是苻坚的女婿,但也是仇池国的宗室,如今这局面,有了点别的心思再正常不过了。
至于窦冲,恐怕是待价而沽,想为自己谋个前程了。
苻坚叹道:“朕已经再次给二人传召,询问他们的要求,便是他们要封王,朕也允了。”
这就是饮鸩止渴,可他还能怎么办呢?
众人商议了半天,也没得出个头绪来,就算放弃北境,但西边的羌人和鲜卑人总不能不管,他们距离长安也不远,一旦秦国集中兵力到东线,那可就真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了。
殿中的气氛极为压抑,局面崩坏至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苻坚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不是大臣们的责任,叹道:“朕意已决,会亲自领军去冯翊郡,太子留守长安,阳平公镇守西线。”
生死存亡之际,众大臣这回都没有反对天子亲征,只有苻融说道:“不如陛下去西线,我去东线?”
苻坚拒绝道:“还是朕去冯翊郡吧,窦冲既然没有举反旗,说明还是有顾忌的,朕过去之后,可以先安抚他。”
还有个原因苻坚没说,苻融之前就是在冯翊郡被慕容垂生擒的,重返故地,肯定不是什么好滋味。
天子亲征已定,苻丕和吕光等人随军,接下来就是兵力的问题了。
放弃北境,吕光可以带两万人南下,冯翊郡那边,如果算上窦冲,可以抽调出五万人,这也才七万。
数万长安禁军在西边平叛未归,秦国想要迎战来势汹汹的周军,那就只能征兵了。
梁谠说道:“京畿之地,人口稠密,想要征召新兵入伍并不困难,只是缺乏训练,遇上久征沙场的周军,恐怕力有未逮。”
苻坚想了想,叹息道:“是朕亏欠百姓了,但此次危急存亡,不可不战,卿招募五万新兵,朕带走三万,再加上五万禁军,足以拒敌。”
算下来,他在前线有十五万兵力,用来防守,足够了。
长安城还剩三万禁军,再加上两万新兵,这五万人,除了拱卫都城外,还是东西两线的后备力量,也是秦国能派出的最后一支队伍了。
苻坚主意已下,众人都不再多言,没有万全之策,那就只能奋力一搏了。
战争机器飞速地运转起来,双方的大军调动频频,斥候和暗探更是无孔不入,在看不见的阴暗处展开了厮杀,为这场即将开始的大战定下了基调。
鲜血和杀戮,将再次降临关中。
王凝之正在给儿子做最后的交代,“你去了之后,坐镇弘农,前线交给刘道坚和朱次伦,他们若是推进到长安,你再过潼关,进入关中,不要冒进,安全第一。”
王殊点头道:“阿耶放心,我知道的,不会冒险。”
王凝之又嘱咐了几句,眨眨眼,不知道还有没有遗漏,看向谢道韫,“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谢道韫笑着摇摇头。
王凝之拍拍额头,苦笑道:“总而言之,就是要小心,让你过去,一是为了历练,熟悉战事,二是和那群将领搞好关系,这对你以后有好处,三是让你去接收长安城,但比起你的安全,这些又都不重要了。”
王殊见父亲少见地絮絮叨叨,十分感动,红着眼睛说道:“阿耶不要担心,我不是第一次去前线了,有分寸的。”
王凝之叹了口气,“你和你阿娘再说会话吧,我出去转转。”
他出了大殿,径直来到宫门处,找到刘桃棒。
刘桃棒正在那打瞌睡,猛地睁开眼,见是王凝之,赶紧躬身行礼。
王凝之带着他上了城墙,遣散了随从,问道:“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刘桃棒点点头,笑道:“知道,和当年陪陛下出征一样,若遇上危险,我会带着殿下撤离。”
王凝之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两人一起倚着城墙,看向遥远的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