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转瞬而至,下旬时,乾清宫传来的一则旨意再次在后宫引起震动。皇上颁下谕旨,将佟佳一族从汉军正蓝旗抬入满洲镶黄旗。皇上对母族这看似寻常的恩宠,却在宫墙内外掀起千层浪。
众人纷纷揣度康熙的深意,此举莫不是为皇贵妃弥补出身不足,好等三年孝期一过便册立她为后?一时间,前朝后宫议论不休,各方势力都暗自调整着布局,为这场可能到来的后宫格局变动悄然准备。
永和宫内,格兰珠三人听闻消息后面面相觑,眼中难掩复杂神色。她们心中暗自感叹,董佳佳不愧能稳坐妃位之首,这份深谋远虑实在非她们所能企及。然而她们不知,此刻的董佳佳对抬旗之事同样满心诧异,只因康熙并非只给孝康皇后一脉的佟佳氏抬旗,而是惠及整个佟佳宗族。
这般恩宠,足见康熙对母族的恩宠深厚至极。如今朝堂之上,佟佳一族的声势怕是已压过一众满洲勋贵,后世那句“佟半朝”的评语,今日看来果然所言非虚。
景仁宫内,皇贵妃听闻旨意,面上终于漾开一抹久违的笑意。此前皇上私下曾与她提过此事,那时她心中满是惶恐,既盼着事成,又怕消息泄露引来旁人阻挠。如今事情顺利落定,自己的旗籍也正式归入满洲镶黄旗,她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下来,心中对那个位置也添了几分真切的期待。
可转念一想,无论是将来想坐上皇后之位,还是盼着日后成为太后,她膝下终究缺了一位亲生的阿哥。皇贵妃轻轻抚上自己依旧扁平的腹部,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悄然漫过心底。
自恩和夭折后,她从未放弃过再怀皇嗣的念头。为此,她一直命太医院院判为自己开坐胎药坚持服用。可恩和离世半年后,太医才如实告知,她当年生下恩和时难产伤了根本,日后怕是不易再孕。
初闻此事时她几近崩溃,但太医既没把话说绝,只道“不易有孕”,便意味着尚有一线生机。于是她立刻命族人四处寻访偏方,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抓住。
这四年来,她试过的方子早已不计其数,腹中却始终毫无动静。一次次的失望让她备受打击,几乎要认了命。如今她已年过三十,加上去岁为病重的太皇太后侍疾,便也暂时停了药汤。
可眼下瞧见自己仍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心底沉寂的念想又泛起涟漪。她想起族里寻来的那几个药性凶猛、危害极大的偏方,心中渐渐有了决断。从前她不敢轻易尝试,怕稍有不慎便丢了性命;如今希望在前,那份深埋心底的欲望终究压过了恐惧。
皇贵妃狠了狠心,对着身旁的勒嬷嬷沉声吩咐:“嬷嬷,把先前那几个没试过的药方取来,暗中传信给族里,让他们按方配成药丸送来。”
勒嬷嬷脸上刚因主子抬旗而起的喜色瞬间僵住,转而浮起惊恐之色,声音都带着颤抖劝道:“娘娘,三思啊!那些方子药性太烈,贸然用了怕是要出大事的,娘娘万万不可啊……”
皇贵妃听着,脸上浮起一抹无奈:“我又何尝不知其中凶险?可胤祹的事终究提醒了我,不属于自己的,皇上一句话便能夺走。无论将来是想入主坤宁宫,还是盼着日后进慈宁宫,我膝下总得有个亲生的阿哥才行。若是能再怀上自己的阿哥,这点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执拗:“太子已到成婚年纪,皇上如今对佟佳一族又恩宠正盛,我还有机会。有了阿哥,才有坐上那个位置的底气,我不能就这么放弃。嬷嬷,帮帮我吧。我年华已去,实在不想再空坐着等下去了,我剩下能生育的年月本就不多,哪怕最后不是阿哥,能有个自己的孩子留个念想也好……”
她轻轻攥紧了帕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若是真的不成,我也能彻底歇了这份心思。”
勒嬷嬷听了这话,心中只剩满心无奈,望着皇贵妃的眼神里满是疼惜,最终重重叹了口气,躬身领命退了下去。
可皇贵妃万万没有想到,她这暗中的动作才过几日,便已被康熙的人察觉。乾清宫内,康熙听完梁九功的禀报,脸上满是无奈与失望。他本以为,自己给佟佳一族抬旗的深意,皇贵妃该能明白,这原是为三年孝期过后册立她为后铺路。没成想,她与佟佳一族竟还在后位与储位之事上如此执念难消,为了怀上皇嗣竟不惜行此险招,全然不顾自身安危。
想到这里,他原本在三年孝期后册立皇后的笃定心思,不由得淡了许多。康熙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保皇贵妃的身子,他决定仍照从前的法子,将她暗中服用的坐胎药悄悄换成补身之药。于是他对着阶下跪伏的梁九功吩咐道:“就照往常那般,换些美容养颜或是滋补身子的药。往后再有这类事,不必再报上来了,你让太医院那边按先前的安排去做便是。”
佟佳一族抬旗之后,皇贵妃在后宫的地位愈发稳固。众人暗中观察,发现永寿宫对此并无异动,反倒是储秀宫悄悄收缩了势力,将人手暗中部署到毓庆宫一带,那架势仿佛在提防皇贵妃会对太子不利。而因大阿哥婚事与皇贵妃结好的惠妃,近来更是频频造访景仁宫,两人关系看似又亲近了几分。一时间,后宫的格局透着几分诡异,却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宫中的喜事总是接踵而至。九月里,宗人府传来消息,称要重新修订玉牒,皇嗣需按新规重新序齿。此次序齿与往日不同,康熙已明确定下,日后再有皇嗣降生,便依出生先后依次排序,不再沿用此前的旧例。
阿哥这边,宜妃的长子胤祺排在德妃四阿哥胤禛之后,序为五阿哥;六阿哥之位则留给了德妃前两年夭折的胤祚。往后排序便依常例:戴佳氏所出为七阿哥胤佑,觉禅氏所出为八阿哥胤禩,宜妃次子为九阿哥胤禟,十一阿哥是胤禌,贵妃之子为十阿哥胤?,万琉哈氏所出为十二阿哥胤祹,章佳氏所出为十三阿哥胤祥,德妃幼子为十四阿哥胤祯。
格格这边,德妃的九格格与十二格格依次序为六格格、八格格;纳喇氏的十格格序为七格格;章佳氏的十三格格则序为九格格。
序齿既定,众人这才直观地感受到,德妃与宜妃不愧是后宫中生育子嗣的典范,就连章佳氏那对子女都未在她们的光芒下引起过多关注。德妃膝下存活两子两女,此次序齿时,康熙竟还特地将夭折的胤祚阿哥也算入其中,这份偏爱不言而喻;宜妃则更显风光,不仅膝下有三子傍身,更背靠太后、深得圣宠,论及盛宠,比起德妃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堪称宠妃的标杆。
后宫众人得知序齿结果后,对二人暗自生出不少羡妒。既有这样的珠玉在前,低位嫔妃们争宠的心思愈发炽烈起来。虽因太皇太后丧期未过,不得身着艳色服饰,可争宠的手段却层出不穷,或是斥资给乾清宫送去精心熬制的补汤、亲手绣制的衣物,或是对外传出自己身怀独门技艺,能为皇上舒缓身心。这般费心经营之下,倒真有几人借此博得了几分恩宠。
永和宫内,刚送茉雅琪几人去慈宁宫接受太妃教导、返回宫中的董佳佳等人,正闲谈着后宫这场愈演愈烈的争宠风波。
戴佳氏轻声感慨:“长春宫的张氏和隔壁延禧宫的袁氏倒真是有手段,近来得了好几次侍寝的机会,这几日宫里就数她们二人风头最盛,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传出好消息了。”
兆佳氏压低声音笑着接话:“我听底下人说,张氏可是深藏不露,调香的手艺一绝,引得皇上常去;袁氏更不简单,精通穴位按摩之术,那双巧手揉按下来,能让人浑身舒畅,难怪得宠呢!”
格兰珠听了这话,好奇心更盛,忍不住感慨道:“真厉害啊!有这般本事怎么不早些拿出来?如今虽说惊艳,却少了几分慢慢品赏的趣味。”
董佳佳闻言失笑摇头,抬手虚点了点格兰珠:“你呀,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她们心里都各自盘算着呢,哪用得着你操这份心。刚入宫时正当青春貌美,凭着那张脸便能得几分恩宠,哪里需要亮出压箱底的本事?如今入宫多年,鲜嫩劲儿过了,皇上瞧着也没了往日兴致,她们又没能怀上皇嗣,自然就急了。”
她缓了缓语气道:“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她们能拿出些本事为皇上缓解疲乏,于后宫姐妹而言也是桩好事。怎么,难道你也有什么本事藏着没使出来?”
董佳佳带着几分调笑看向格兰珠,兆佳氏与戴佳氏也跟着笑盈盈地望着她。格兰珠嘟了嘟嘴,连忙摆了摆手,用带着撒娇的语气回道:“我哪有她们那般能耐呀!我这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能结识到姐姐这样好的人,不然在这后宫里,我怕是早就吃了上顿没下顿,要成历史上头一位饿死的嫔妃啦!”
兆佳氏笑着回怼:“你就惯会说这些话来讨董佳姐姐欢心!依我看,你最大的本事就是这张巧嘴,既能说会道,又能吃能喝。”
董佳佳脸上漾着笑意,也赞同地点点头:“可不是嘛,这宫里要说逗趣解闷,还真数格兰珠这张嘴最是伶俐。”
这话一出,几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永和宫内的欢声笑语轻轻漫开,时光便在这轻松惬意的氛围中缓缓流淌而过。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后宫果然再传喜讯。只是这传出喜信的,竟是谁也未曾预料到的人,消息一出,又在宫墙内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