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觉着,沈典御就算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也不至如此恶劣。会不会他真的见着方胜害了花席,心中着实畏惧。当时之景象,若沈典御不想法子夺下方胜手中的火把,你,我,还有旁人,都会有危险。”顾青思索道。
见崔景湛抿唇不语,眸中似有委屈不悦之色,顾青顿了顿:“我心知你是担忧我的安危,你放心,我有分寸。我会护好自己。酒方之事,也不会轻易让他知晓。”
顾青环顾四周一二,伸出左手,拍着崔景湛的肩膀,眼中满是劝慰之色。
崔景湛强忍住后退半步躲开的念头。他心中的幼童倏然睁开眼,好似第一次见着刚出锅的香甜冰糖葫芦,明明摸不得,就是要伸手抓住,便是手上烫起泡,也舍不得松手。另一个声音在心中疯狂叫嚣,崔景湛,等你所谓的兄长发现你的秘密,发现你瞒着他……他断不会再想如今一般对你,还不如早些松手,离他远些,免得到头来遍体鳞伤。
“不……”崔景湛竟是小声呼号出声。
“景湛?”顾青腾地缩回手,他警惕地看了四周几眼,不明就里。
“兄长,咱们还是谨慎些。”崔景湛略微颔首,示意顾青无事。
顾青舒了口气,跟着点头:“是我一时忘形了,你说得对。”见崔景湛并未因自己维护沈典御而生气,顾青心里头慰藉了不少。
但也不能完全不防。
同崔景湛告别,顾青避开宫人,小心摸回尚酝局。
眼下天色全黑,大家伙估摸着都回了居所,他索性去了曲房,好清静些。
手上翻动着这批酒曲,顾青心不在焉,满心都是沈典御的奇怪举止。
他想强逼伍景辉帮衬,伍景辉拒绝,他似是心存不满。如今自己去送伍景辉,他虽准假,却暗中派人跟着自己。在密室里,还拔刀杀人……
除了酒方,顾青想不出别的缘由。难道沈典御在意酒方至此,他先前所言,酒方没有自己的安危重要,都是假的?
酒方乃阿爹旧物……
顾青心里头一个激灵,难道沈典御认为伍景辉是泸州人士,多少知晓些门路,才派人跟踪。
那如今,沈典御定以为自己知晓了酒方,或是琢磨出了些许门道。
本想明日去寻沈典御,将今日发现和盘托出,眼下顾青却是犹疑起来。
再往前想,尚酝局书库起火之事,除了曹贼,谁会在意旧档?
于当年之事有关的,明面上只剩沈典御。
顾青手上一抖,一筐酒曲掉了些许曲渣,顾青低头打量几眼,掉落的曲渣不算多,他没心思去拾掇。
假设是沈典御所为,他为何要引雷火烧书库。顾青闭上双目,细细回想,他记得那日沈典御还交代自己早些回居所,好生歇几日,不要再去书库。
若真是沈典御所为,他定不是为了害自己,可他为何要烧书库?
顾青心中杂念翻涌不止,可他好似捅了马蜂窝,这一个念头下去,便再止不住。
罢了,就算要被蛰得面目全非,也总比全然不知,放过更大的危机要好。
顾青放好手中酒曲,沉下心来,开始细细推敲。
若真是沈典御所为,他是为了毁书库的记载。可他甚至比自己更想寻到酒方,彼时他应该尚未发现端倪。
顾青更想不出焚毁书库的由头。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顾青心中。东厢房被烧,是为了毁去酒曲记载,销毁证据。
难道有什么事,比酒方更为重要,不能被人发现?
那几日,自己发了疯般翻阅过去旧档,且向沈典御表明,没有酒方线索。
对了!沈典御难道是为了销毁证据,不让自己发觉什么蹊跷?
可他舍不得酒方,故而先给自己几日的富余,看看能否发现酒方线索。既然没有发现,便可安心烧毁,以免自己继续看下去,发现旁的事。
念及于此,顾青险些站不住,他斜倚在墙上,不顾可能会蹭上些许陈旧酒曲渣滓,大口喘着气,口鼻间充斥着麦香豆香,还有股怪异的酸腐气息,直到快要喘不过气。
越来越多恐怖的念头从心底涌起,顾青发觉自己压根压不住。
当年阿爹出事,沈典御是阿爹最为得意的弟子,平日里走得极近,他为何能全身而退。
诚然,早些日子沈典御言语间似有悔意,当初他权势有限,未曾救下阿爹,后悔至今。
会不会不止这些?
不,就算他当初见死不救,也属人之常情,兴许是怕自己发现他当初不是无能为力,而是压根不曾出手,明哲保身,会怨恨于他,如此一来,自己就算有酒方的线索,也不想告知于他。
顾青深叹了口气,定是如此。
可就算如此,沈典御也太过分了些。为了一张酒方,疯狂至此,险些违背平日为人处世之道。
若是阿爹在世,知道自己曾经的爱徒如此,定要大失所望。
更别提那场大火险些让自己送命……
不,不会的,顾青使劲摇头,这些都是自己的推测。沈典御断不会恶劣至此。当初自己从火场中被救出,沈典御来看自己,只有关切担忧之色,自己丝毫不曾看出他有任何愧疚之意。
他不信沈典御是如此绝情绝义之人。
想到此处,顾青苦笑几声,罢了,为今之计,想想法子从旁处去查旧档,看看有没有阿爹当年之事的线索。景湛说一直在查,该找个契机,好好问问。
至于沈典御和酒方……顾青抬眸,望着满屋的酒曲,良久,他缓缓皱起眉头,还是先不要告诉沈典御,今日究竟同伍贡使说了何事。等真的有了眉目,自己试酿成功,再透露一二。
正好再观望观望,沈典御意欲何为。
顾青微微叹了口气,他细细探看了曲房一番,见没有遗漏,才放心往居所去。
“你回了啊?”毛文大咧咧跨坐在床榻边,好奇地打量着顾青,他吸了吸鼻子,装出一股嫌弃样,“你是不是又去曲房了?沈典御方才在找你,没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