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京·私人茶馆 & 楚曜私人住所】
当楚曜的手即将触碰到那本名为《孤城》的剧本时，秦岚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猛地伸出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她的指尖，冰冷得像一块寒玉。
“季老先生，”秦岚抬起头，脸上强行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微笑，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带着一丝紧绷与干涩，“非常感谢您对楚曜的厚爱。但是……这个剧本，我们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回去慎重地评估一下。”
她的反应，是如此的突兀和失态，与她平日里那个运筹帷幄、冷静从容的王牌经纪人形象，判若两人。
楚曜和季怀安导演都愣住了。
“哦？”季怀安导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更多的是洞悉世事的了然。他没有追问，只是平静地说道：“当然。好故事，值得等待。好演员，也值得等待。我等你们的答复。”
秦岚几乎是半拖半拽地，以“身体不适”为由，带着满心困惑的楚曜，仓皇地离开了那间禅意盎然的茶馆。
回到公寓，关上门的瞬间，秦岚身上那股紧绷的弦，仿佛就要断了。
“岚姐，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楚曜终于忍不住问道，他从秦岚手中拿过那个让他无比好奇、却又让她无比恐惧的剧本，“季怀安导演是什么人物？他十年不出山，亲自带着剧本找上门，这是多少演员梦寐以求的机会！你为什么是那样的反应？”
秦岚看着他手中的剧本，就如同看着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楚曜，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她强迫自己恢复专业经纪人的口吻，“从专业的角度，我绝不建议你现在接这部戏。第一，角色定位。你刚刚演完《守护者》里的‘老马’，那是一个内心极其丰富、但基调压抑的角色。《孤城》里的‘顾长风’，从梗概来看，是一个更加极致的悲剧英雄。连续出演这种沉重的角色，对你的心理负荷太大了，我担心你会走不出来。”
“第二，事业规划。”她继续分析道，“你现在是手握金鼎奖提名的准影帝，又是国际A级大片的男主角，你的事业正在一个上升期。而季怀安导演的电影，是纯粹的艺术品，他从不考虑市场，拍摄周期出了名的漫长且磨人。为了这样一部电影，放弃未来两到三年的所有商业价值和国际曝光，风险太高。”
她列举着一条又一条理智的、专业的、无法反驳的理由。但她自己知道，这些理由的背后，隐藏着的是她那个无法宣之于口的、最真实、也最荒谬的恐惧。
楚曜静静地听着。如果是以前，他或许会完全信服秦岚的判断。但这一次，他从秦岚的眼神里，看到的不是冷静的分析，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恐惧。
“岚姐，”他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将那本线装的剧本捧在手中，轻声说道，“让我先看看它，好吗？无论如何，作为一名演员，我应该尊重一位大师的心血，尊重一个可能会打动我的故事。看完之后，我们再讨论，行吗？”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温柔和坚持，让秦岚无法拒绝。
秦岚点了点头，心中却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她知道，她拦不住。就像前世，她也无法阻止他走向那个辉煌的舞台一样。
楚曜坐到沙发上，翻开了《孤城》的剧本。
窗外的天色，渐渐由傍晚的橘红，变为深夜的墨蓝。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将楚曜专注的侧脸，映照得如同雕塑。
秦岚就坐在不远处，看着他。她看着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看着他的眼角，时而湿润，时而闪烁着摄人的光芒。她知道，他已经完全沉浸到了那个名为“顾长风”的将军的生命里。
数小时后，当楚曜终于合上最后一页剧本时，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刚从一场壮烈的人生大梦中醒来。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种秦岚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巨大悲恸与极致创作热情的火焰。
“岚姐，”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钟情，“我要演他。”
秦岚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他就是我！”楚曜站起身，激动地在房间里踱步，“他就是《守护者》里‘老马’的另一面！‘老马’守护的是一件器物，而‘顾长风’守护的，是一座城，一种信念！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是死路一条，却依旧选择用自己的生命，去燃烧出最后的光芒！这不只是一个悲剧角色，这是一种精神！一种我穷尽一生都想去追求的、属于演员的终极精神！”
他被那个深刻的悲剧内核，那个极具挑战性的、向死而生的角色，彻底点燃了！他表现出了对一个角色前所未有的、近乎痴狂的出演意愿。
“不……不行……”秦岚的声音都在颤抖，她所有的理智分析，在楚曜这股炙热的艺术激情面前，都显得那么不堪一击。她只能用最本能的方式，去哀求。
“楚曜，算我求你……好不好？”她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眼中含着泪光，“就这一次，听我的。不要问为什么。我们可以去演任何电影，好莱坞的，国内的，喜剧，科幻……什么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是它！求你了……”
楚曜看着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恐惧与哀求，心中充满了困惑与刺痛。他不懂，为什么一向最支持他追求艺术的秦岚，这一次会如此决绝地、甚至有些不讲道理地，反对他去接一个他认为是此生宿命的角色。
两人陷入了一种痛苦的、无法沟通的对峙。
一个，是为艺术而痴狂的钟情者。
一个，是窥见过死亡的恐惧者。
他们之间那份牢不可破的信任与默契，在这一刻，第一次，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