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的晨雾带着莲子羹的甜香,漫过石屋的窗棂。沈青鸾将最后一碗羹端上桌时,正看见陆子渊蹲在院角,给那株从昆仑移来的涅盘花浇水。晨光透过他的发梢,将那几缕曾反复变白的发丝染成暖金色——镇火珠的灵力不仅修复了他的魂魄,连带着岁月留下的痕迹都淡了。
“小心些,它的根须怕涝。”沈青鸾放下碗,看着他指尖的水珠落在花瓣上,冰晶与火苗相触时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极了人间灶膛里的火星。
陆子渊直起身,发间沾了片涅盘花瓣,那花瓣在他耳后化作淡金色的光点,隐没在皮肤里。“昨夜梦见三百年前的昆仑雪了。”他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汤匙的手稳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总因火种躁动而颤抖,“那时你总说,等战事平息就来云梦泽种满这种花。”
沈青鸾的汤匙顿了顿,第四世的记忆碎片突然清晰起来:凤神女确实在昆仑祭坛的沙盘上画过云梦泽的地图,还在旁边标了个小小的花田图案。原来有些念想,真的能跨越轮回扎根在心底。
院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嬉笑声,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扒着篱笆往里看,手里捧着装满野果的竹篮。“陆先生,沈姐姐,这是后山摘的红莓,可甜了!”领头的囡囡踮着脚把篮子举得老高,她腕上的涅盘花手链正泛着微光——那是陆子渊用花瓣灵力做的护身符,能驱避小邪祟。
“进来坐。”沈青鸾笑着招手,小姑娘们却像受惊的小鹿般往后缩,眼睛直勾勾盯着陆子渊——三个月前他净化水怪时展露的火光,至今还让孩子们又敬又怕。
陆子渊放下汤匙,从袖中取出三只用昆仑寒玉雕刻的小凤凰,玉凤凰的翅膀上还沾着细碎的星砂:“别怕,这是能保平安的。”
囡囡犹豫着接过一只,玉凤凰在她掌心化作暖光,瞬间驱散了她前日被毒虫叮咬的红肿。“哇!会发光!”孩子们的怯意顿时消散,一窝蜂涌进院子,围着涅盘花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午后的阳光正好,陆子渊坐在竹椅上修那把从昆仑带出来的青铜剑。剑身的龙纹已不再逆生,只是偶尔在他指尖划过的地方,会浮现出淡淡的凤纹——那是沈青鸾的冰凰佩灵力与他火灵交融的痕迹。
“镇上的王大叔来说,西边的山涧又有异动。”沈青鸾端来晒好的草药,放在他手边的石桌上,“说是夜里能听见锁链拖地的声音,像极了断龙峡的缚龙链。”
陆子渊的动作顿了顿,镇火珠突然在他胸口发烫。他抬头望向西方的山峦,那里的灵脉波动确实有些异常,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试图冲破地脉屏障。“不是缚龙链。”他放下剑,指尖凝聚起一缕青金色的灵力,“是炎魇的残魂没散干净,藏在地脉缝隙里。”
沈青鸾将草药收进竹篮:“那我们得去看看,不能让它再惊扰村民。”
两人赶到山涧时,夕阳正将涧底的水染成赤金色。涧壁上果然缠着些类似缚龙链的锁链,只是链环上刻的不是天界符文,而是扭曲的混沌印记。锁链尽头的阴影里传来呜咽声,仔细听竟像是无数孩童的哭腔。
“是‘噬魂锁’。”陆子渊认出那是用枉死孩童的魂魄炼化的邪物,“炎魇想用它污染人界灵脉,制造新的混沌火种。”
他挥剑劈向锁链的刹那,阴影里突然冲出无数只黑鸟,鸟喙上都叼着细小的锁链碎片,直扑山涧旁的村落。沈青鸾立刻祭出冰凰佩的碎片,冰蓝色的光墙在村落外围升起,将黑鸟挡在墙外,却挡不住那些哭腔——它们正顺着地脉往村民的梦境里钻。
“得先毁掉锁眼。”陆子渊指向涧底最深的水潭,那里泛着墨色的漩涡,“锁链的力量来自潭底的混沌核心,我去净化它,你守住光墙。”
他跳入潭中的瞬间,水面炸开黑色的水花,噬魂锁突然活了过来,像无数条毒蛇缠上他的四肢。陆子渊的发梢瞬间白了半缕,但镇火珠的光芒也同时暴涨,青金色的灵力顺着锁链蔓延,那些扭曲的混沌印记正在寸寸瓦解。
沈青鸾在光墙上看见村民们都陷入了沉睡,眉头紧锁,显然在做噩梦。她想起冥界判官说过的“织梦术”,立刻闭上眼,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光墙——冰蓝色的光芒化作无数丝线,钻进村民的梦里,将那些被扭曲的恐惧画面,换成了昆仑的霞光、归墟的流水,还有云梦泽的花海。
“别怕,有我在。”她轻声说着,不仅是对村民,也是对潭底的陆子渊。
潭中的漩涡突然平息,陆子渊举着青铜剑冲出水面,剑尖挑着团黑色的雾气——那是炎魇最后的残魂。青金色的火光将雾气包裹,呜咽声渐渐消散,噬魂锁的碎片化作星光,升向天际,像被释放的孩童魂魄终于得以安息。
陆子渊落在沈青鸾身边时,发梢的白丝正慢慢转黑。他伸手擦掉她脸颊的汗,指尖的温度带着熟悉的暖意:“结束了。”
沈青鸾望着他眼底的光,突然踮起脚,在他耳后那个曾被涅盘花瓣亲吻过的地方,轻轻印下一个吻。那里的皮肤微微发烫,像有朵看不见的花正在悄然绽放。
回程的路上,两人沿着山涧慢慢走。暮色中的山峦温柔起伏,村民们的炊烟在远处的村落升起,与天边的晚霞连成一片。陆子渊突然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木盒,里面装着枚用星砂和寒玉打磨的戒指,戒面的纹路是交织的龙凤呈祥。
“三百年前没来得及送的。”他打开木盒的手有些微颤,像个紧张的少年,“在昆仑地脉深处找到的,原是凤神女为火主准备的信物。”
沈青鸾的眼眶突然发热,接过戒指的瞬间,戒面的龙凤纹亮起,与两人掌心的印记完美契合。她想起第四世记忆里,凤神女在祭坛的暗格里藏过个同样的盒子,只是那时战火纷飞,终究没能送到该送的人手里。
“现在送也不晚。”她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寒玉的凉意与星砂的暖意交织,正好合了他们一人属火、一人属冰的特质。
月光升起时,他们回到了云梦泽的小院。涅盘花在夜里开得正好,冰晶花瓣反射着月光,火苗花蕊跳动着星光,像把缀满星辰的小伞。陆子渊坐在竹椅上继续修剑,沈青鸾靠在他肩头,听着院外的虫鸣和远处的水声,突然觉得三百年的颠沛流离,都抵不过此刻的人间烟火。
“明天去赶集吧。”沈青鸾轻声说,“听说镇上新来的货郎带了西域的染料,我想给你做件新袍子,就用这涅盘花的金色。”
陆子渊的剑顿了顿,月光落在他含笑的眼底,像盛着整片星空:“好,再给囡囡她们买些糖葫芦,上次看她们盯着别家孩子的糖人看了好久。”
夜风拂过,涅盘花的花瓣轻轻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冰晶与火苗相触的瞬间,化作两颗相依的星子,融进了云梦泽的夜色里。三百年的昆仑烬,终在此刻的人间烟火中,烧成了温暖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