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的集市总在辰时三刻热闹起来。沈青鸾提着竹篮穿过人群时,腕间的冰凰佩碎片正随着脚步轻响,那声音混在货郎的吆喝、孩童的嬉笑里,竟有种奇异的安宁。她在染坊门前停下,木牌上“锦绣坊”三个字的墨迹还新鲜——这是三个月前她和陆子渊一起写的,笔锋里藏着彼此的灵力,雨水冲不褪,岁月磨不掉。
“沈姑娘来啦?”染坊的张婶正将染好的绸缎晾在竹竿上,那些绸缎在晨光里泛着水纹般的光泽,“昨日说的西域茜草给你留着呢,染出来的绯红最衬肤色。”
沈青鸾接过药草包时,指尖触到包上的纹路——张婶总爱用凤纹绳结包扎药材,说是她早逝的女儿最爱画凤凰。此刻绳结突然亮起微光,与她腕间的玉佩碎片共鸣,张婶身后的布架上,一匹冰蓝色的绸缎竟浮现出模糊的人影:那是个穿红衣的小姑娘,正趴在染缸边画凤凰,眉眼像极了张婶。
“是你女儿的魂魄附在上面了。”沈青鸾轻声道,指尖拂过绸缎,冰蓝色的光流顺着她的触碰漫延,将人影凝得更清晰,“她舍不得离开你。”
张婶的眼圈瞬间红了。她颤抖着抚摸绸缎,那里还残留着女儿生前的温度。“难怪我总觉得这布眼熟……”她哽咽着说,“三年前她掉进染缸没救回来,我就总在夜里听见缸里有划水声。”
沈青鸾取出随身携带的涅盘花茎,将它碾碎混进染缸的水里。“这花能温养残魂,”她看着冰蓝色绸缎上的人影开始与张婶的影子重叠,“以后她就能在你身边久些了。”
离开染坊时,日头已升得老高。陆子渊正站在街角的糖画摊前,手里举着两只刚做好的凤凰糖画,糖霜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等你好久了。”他将其中一只递给她,指尖的温度融化了些许糖霜,“囡囡她们说,要把这糖画挂在涅盘花旁边,说能引来真正的凤凰。”
沈青鸾咬了口糖画,甜意漫过舌尖时,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凤鸣。抬头望去,两只金红色的大鸟正盘旋在集市上空,翅膀掠过之处,散落的糖屑都化作了细小的光粒——那是昆仑的火灵凤凰,不知何时跟着镇火珠的灵力寻到了这里。
“它们是来报信的。”陆子渊望着凤凰盘旋的方向,镇火珠在他胸口微微发烫,“天界水火二部选出了新的主事,想请我们回去主持三界灵脉的修复仪式。”
火灵凤凰落下时,嘴里衔着片荧惑宫的红叶,叶面上用仙元写着几行字:火德星君已能下床行走,水神的魂魄在归墟水核中渐聚,唯缺火主与神女主持最后的灵脉闭环。
“回吗?”沈青鸾将糖画递给凑过来的囡囡,小姑娘们立刻围着凤凰叽叽喳喳,吓得凤凰扑棱着翅膀往后缩,却舍不得飞走。
陆子渊看着这热闹的一幕,突然笑了:“回,但不是现在。”他从袖中取出支狼毫笔,在红叶背面写下几行字:待云梦泽的秋收过了,待张婶的女儿魂魄安稳了,待这些孩子的糖画融了,自会归去。
火灵凤凰衔着红叶飞走时,夕阳正将集市染成暖金色。收摊的货郎哼着小调,挑着空担子往家走;张婶关染坊门时,特意将那匹冰蓝色绸缎挂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囡囡们举着快融化的糖画,追着火灵凤凰的影子跑向河边,笑声像撒了把银珠子。
“你看。”陆子渊握住沈青鸾的手,两人的戒指在暮色中交相辉映,“这才是三界该有的样子——不是祭坛上的血誓,不是轮回里的等待,是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
回家的路上,他们沿着田埂慢慢走。晚稻的香气混着泥土的湿润扑面而来,远处的打谷场上已堆起金黄的麦垛,村民们的歌声随着晚风飘过来,调子简单却快活。沈青鸾突然停下脚步,从竹篮里取出块刚买的青石板,用染坊的茜草汁在上面写字:
“昆仑烬处,烟火重生。”
陆子渊接过她手中的草汁,在后面添了一行:
“九世辗转,终得归人。”
他们将石板立在院门前的老槐树下,石板与树纹相触的瞬间,古槐树突然开花,冰蓝色的花瓣间竟缠着细小的火灵,像无数只迷你的凤凰在花间筑巢。院角的涅盘花也呼应着绽放,冰晶与火苗交织的光流顺着石板蔓延,在地面画出个小小的阵法——那是三百年前凤神女没能完成的守护阵,此刻终于在人间烟火里,找到了最好的阵眼。
夜里,沈青鸾趴在窗边看月亮,陆子渊坐在灯下给她磨新的胭脂。他用涅盘花的冰晶磨出底色,混着星砂的金粉,在瓷盒里调出温柔的暖红。“明天去张婶的染坊,”他轻声说,“把你那件冰蓝色的裙子染成这个颜色吧,我想看看你穿红衣的样子。”
沈青鸾回头时,正看见月光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发梢的墨色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突然想起第四世记忆里,凤神女也曾在昆仑的雪夜里,对着铜镜描这样的胭脂,那时帐外的陆子渊正握着青铜剑守夜,帐内的烛火映着两人的影子,像幅没画完的画。
“好啊。”她笑着点头,指尖轻轻划过无名指上的戒指,“染成最红的那种,像凤凰浴火时的颜色。”
窗外的火灵凤凰已在古槐树上筑了巢,偶尔发出几声低鸣,与远处的蛙鸣、近处的虫吟和在一起,像支温柔的安眠曲。沈青鸾望着灯下陆子渊的身影,突然觉得三百年的等待,九世的轮回,都不过是为了此刻——人间烟火正好,身边人是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