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昆仑的云路比想象中热闹。火灵凤凰在前方引路,归墟的玄龟背着水神的魂魄紧随其后,囡囡们坐在玄龟的背甲上,手里举着快融化的糖画,时不时对着云层下的人间指指点点——那里有她们熟悉的云梦泽,有张婶染坊的炊烟,还有古槐树上那抹绯红的影子,是沈青鸾特意留下的红裙幻象,怕村民们念挂。
“快看!是荧惑宫的红光!”最小的囡囡突然指着前方喊道。
云层尽头果然浮着片赤红色的光晕,那是火德星君的仙元在示警。陆子渊握紧沈青鸾的手,镇火珠在他胸口微微发烫,透过云层能看见昆仑祭坛上站满了人影:水火二部的仙官穿着崭新的官袍,冥界的判官(第八世故人)捧着修复好的生死簿,连三百年前守护密道的士兵魂魄都来了,他们的盔甲在霞光里泛着微光,像等待检阅的旧部。
“他们在摆‘三生阵’。”沈青鸾望着祭坛中央的阵法轮廓,那里的纹路与溪石上的灵脉印记一模一样,“是想借阵法让三界灵脉彻底闭环。”
火灵凤凰落下时,祭坛上突然响起鼓乐声。火德星君拄着拐杖从人群里走出,红袍上的焦痕已淡去大半,腰间的凤纹腰牌与沈青鸾的冰凰佩产生共鸣,发出清越的声响。“可算把你们盼来了。”他笑着咳嗽两声,“水神在归墟水核里待不住,非让玄龟驮着他的魂魄来接,说要亲手给你们斟酒。”
归墟的玄龟驮着水神的魂魄落在祭坛边缘,水神的眼窝已生出完整的瞳仁,那是双冰蓝色的眼睛,像盛着归墟的流水。“凤神女,火主。”他的声音虽仍虚弱,却带着释然的笑意,“三百年了,昆仑的桃花又开了。”
祭坛深处的石窖被打开,里面存放着三百年前的桃花酒。陆子渊弯腰抱起酒坛时,坛身的泥土簌簌落下,露出底下的凤纹封印——那是第四世的沈青鸾亲手盖下的,封印上还留着她的指温。
“先开酒,再开阵。”火德星君指挥着仙官摆上玉杯,“这酒里藏着三百年的念想,得让它见见天光。”
酒坛开封的刹那,浓郁的桃香漫过整个昆仑墟,竟引得祭坛周围的石缝里冒出嫩芽,嫩芽上很快开出粉色的花——那是三百年前凤神女种下的桃树,战火中枯死的根须,竟被酒香唤醒了。
陆子渊往玉杯里倒酒时,片泛黄的信纸从坛口飘出,纸上的字迹已有些模糊,却仍能看清那是写给“子渊”的:“见字如面,昆仑的桃花开了又谢,我知道你在等我,等这场战火平息,等我们能像凡人那样,在花下喝杯酒。若我没能回来,记得把剩下的酒埋在桃树下,来年花开时,花会替我陪你。”
沈青鸾的指尖抚过信纸,纸上的泪痕突然化作水珠,滴进玉杯里,与桃花酒融在一起。她想起第四世记忆里那个写这封信的夜晚,凤神女坐在昆仑的雪地里,呵着白气写几个字就搓搓手,烛火在她眼底跳着,像藏着团不肯熄灭的希望。
“她做到了。”陆子渊将其中一杯酒递给她,自己举起另一杯,“你看,桃花开了,我们也在一起喝到了这杯酒。”
两人碰杯的瞬间,祭坛中央的三生阵突然亮起。青金色的光流从陆子渊掌心涌出,冰蓝色的光流顺着沈青鸾的指尖蔓延,两种光芒在阵眼交汇,化作巨大的太极图,笼罩住整个昆仑墟。
三界的灵脉在这一刻彻底连通:人界云梦泽的古槐树落下冰蓝色的花,天界荧惑宫的红叶飘向归墟,冥界业火殿的业火突然变得温暖,像灶膛里的火星。最惊人的是阴阳火窟的洞壁,那里自动浮现出新的刻字:“十世轮回尽,昆仑烬处生。”
“灵脉稳了!”火德星君的欢呼声里带着哽咽,“三百年了,总算没辜负当年的誓言!”
水神的魂魄在归墟水核的光芒里渐渐凝实,他冰蓝色的眼睛望着重新焕发生机的昆仑,突然对玄龟说:“回归墟吧,那里的幼崽该饿了。”玄龟点头时,他的身影已变得半透明,却始终笑着挥手。
夕阳西下时,仪式接近尾声。囡囡们在祭坛上追着火灵凤凰跑,她们的笑声惊起了一群栖息在桃树上的鸟,鸟翅掠过之处,桃花瓣纷纷扬扬落下,粘在沈青鸾的红裙上,像绣上去的装饰。
“该回云梦泽了。”沈青鸾望着天边的晚霞,那里的霞光与红裙的色泽融在一起,“张婶的染坊该收摊了,古槐树下的涅盘花该浇水了。”
陆子渊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戒指在暮色中亮着微光。他低头时,发梢扫过她的鬓角,那里沾着片桃花瓣,像三百年前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温柔。
“走,回家。”
他们离开时,火德星君正指挥着仙官收拾祭坛,归墟的玄龟已带着水神的魂魄消失在云层里,冥界的判官站在奈何桥头,对着昆仑的方向举杯——三界的守护者们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像颗颗归位的星辰。
昆仑墟的桃花还在落,落在三百年前的酒坛旁,落在新刻的石壁前,落在陆子渊和沈青鸾相携离去的背影上。红裙的衣角拂过祭坛的石阶,带起的风里,有桃花酒的香,有涅盘花的暖,还有三百年尘埃落定后的,人间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