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帆的手按在烈风的肩膀上,没有释放任何能量。
那只手只是搭在那里,烈风体内疯狂冲撞的灰色风暴,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堤坝。
“冷静。”
张帆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烈风抬起头,血红的双眼对上张帆的眼睛。
左眼是深邃的灰色,仿佛吞噬了一切喧嚣的宇宙终点。
右眼是璀璨的金色,仿佛孕育着万物萌发的最初光芒。
被这两双眼睛注视着,烈风感觉自己暴走的意识被强行拽了回来。他身上缠绕的漆黑寂灭气息,像是遇到克星的蛇,嘶嘶作响着缩回体内。
“我……我控制不住。”烈风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这些情绪,这些欲望……它们在吃我!”
“这不是你的问题。”张帆收回手,“是地球病了,你只是第一个出现症状的。”
他环顾四周,东海市上空那片由七十亿人意识汇聚而成的风暴,依旧在翻滚。
“病灶不在外面,在里面。”张帆轻声说,“它在自我排斥。”
希望号的舰桥,朱淋清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她的声音带着疲惫。
“老大,扫描结果出来了。”
“地球上所有觉醒者,自动分成了两个阵营。一部分主张彻底释放欲望,无序扩张,我把他们标记为‘自由派’。”
“另一部分在恐惧中试图恢复过去的秩序,但用的也是失控的超能力,我标记为‘保守派’。”
苏曼琪接话道:“他们在打仗。就在我们脚下,为了争夺城市、资源、甚至是理念,在进行一场……超能力内战。”
烈风听着通讯,看着脚下燃烧的城市,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所以,我们到底该帮谁?”
“谁都不帮。”张帆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医生治病,不能只压制症状。必须找到一个所有细胞都能认可的‘锚点’,才能进行群体治疗。”张帆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地壳和海水。
“李博士的实验室,那些最早觉醒的‘种子’。他们是地球上第一批病人,也是最好的样本。”
“苏曼琪,定位实验室。”
“明白。”
下一秒,张帆、烈风,以及从希望号传送下来的千刃和朱淋清,身影瞬间模糊。
深海之下,一座被巨大气泡包裹的海底基地,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中。这里本该是地球上最机密、最安全的地方。
此刻,基地的外层合金门上,却被涂满了五颜六色、狂乱不堪的涂鸦。一些扭曲的符号,散发着混乱的能量波动。
“被占领了。”朱淋清看着那些符号,皱起了眉,“是‘自由派’的手笔,他们在利用李博士的数据,试图制造一种……‘绝对自由’的武器。”
“哈,正合我意!”烈风压抑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我倒要看看,什么狗屁自由能挡住我的风!”
他怒吼一声,整个人化作一道灰色的龙卷,朝着基地大门猛冲过去。
没有剧烈的碰撞声。
狂暴的龙卷在接触到大门涂鸦的瞬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
烈风的身形踉跄着跌出,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风还在。
但那股足以撕裂星辰的混沌之力,变得温柔无比,就像春天拂过脸颊的微风。
“欢迎来到新世界,旧时代的残党。”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基地的广播系统中传出,“在这里,你的‘破坏’,被我们定义为‘无害’。”
烈风的脸涨得通红,他再次催动力量,可无论他如何咆哮,掀起的都只是毫无杀伤力的清风。
他的自信,在这一刻被对方用最轻蔑的方式,彻底击碎。
“怎么……会……”
“你的‘理’乱了。”千刃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缓步上前,握住了刀柄。
“你的风还是你的风,他们只是对你的风,撒了个谎。”
千-刃出刀。
没有刀光,没有声音。
他只是对着那扇画满涂鸦的大门,轻轻一挥。
“嗡——”
大门上的所有涂鸦,瞬间像是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所有色彩和能量波动,在同一时间归于虚无。
“谎言,被斩断了。”千刃收刀入鞘。
基地广播里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惊愕:“你……你斩断了‘概念’?”
烈风感觉自己与力量的连接,瞬间恢复了。他看着千刃的背影,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走吧。”张帆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走进了黑暗的通道。
实验室核心大厅。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混乱,反而异常整洁。十几个年轻人,穿着随意的衣服,或坐或躺,神态各异。
他们就是“普罗米修斯”计划中,最早觉醒的“种子”。
看到张帆等人走进来,他们只是抬了抬眼皮,眼神里充满了狂热和一丝不加掩饰的怜悯。
“医生来了。”一个坐在控制台上的年轻人,笑着开口。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眼神却异常深邃。
“你就是‘零’?”张帆看着他。
“一个代号而已。”零站起身,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整个世界,“我们,才是你最完美的作品。你给了我们自由,我们只是将它,发挥到了极致。”
“你们在毁灭地球。”朱淋清冷冷地说。
“不,是在重生。”零的眼神狂热,“抛弃所有规则,所有束缚,所有道德!让每一个人都成为他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宇宙!绝对的自由!”
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直视张帆。
“放弃吧,医生。你已经落伍了。”
“你的医治,你的秩序,本身就是一种束缚。加入我们,感受真正的无拘无束,那才是生命的终极形态。”
一股无形的念头,如同病毒,瞬间侵入了张帆的意识。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千刃的刀,烈风的风,朱淋清的秩序,都变成了可笑的枷锁。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诱惑他。
【为什么要治疗?为什么要负责?放手吧,让他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无论是生是死,那都是他们的自由。你,也可以自由。】
张帆的身体微微晃动,右眼的金色光芒,似乎黯淡了一瞬。
“看到了吗?”零的笑容更加灿烂,“你的内心,也渴望着这一切。”
张帆缓缓抬起头,看着零。
“你的想法,我看完了。”
他胸口那枚复杂的四色烙印,猛地亮起。
那股侵入他意识的“思想感染”,没有被驱散,反而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强行拽住,倒卷而回!
“什么?”
零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强行拖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漩涡。
在那个漩涡里,他看到了自己。
他获得了绝对的自由,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他可以拿走别人的食物,可以占据别人的住所,可以抹除任何他不喜欢的人。
然后,别人也对他做了同样的事。
他的食物被抢走,他的住所被焚毁,他的存在,被另一个更“自由”的意志,轻易地抹除。
他不断地重生,不断地毁灭。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爱,没有恨,没有信任,没有情感。因为这些,全都是“束缚”。
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的、空洞的……自由。
“啊——!”
零痛苦地抱住头,跪倒在地。那些画面,比任何酷刑都更加折磨。
张帆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静地看着他。
“自由,是让你有选择的权利。”
“而不是让你失控的理由。”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零的额头。
这一次,他没有使用任何霸道的力量,只是一缕代表着“生机”的纯白光芒,融入了零的意识深处。
像是在一片烧焦的荒原上,种下了一颗种子。
一颗名叫“责任”的种子。
零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看到了,因为他的“绝对自由”理论,城市在燃烧。
他看到了,因为他制造的武器,无数人在内战中死去,其中有他的邻居,有曾经和他打过招呼的路人。
他看到了,一个失控的孩子,用刚刚觉醒的力量,无意中杀死了自己的父母,然后茫然地坐在废墟里哭泣。
“我……我做了什么……”
零抬起头,泪流满面。那张狂热的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他用颤抖的声音问。
“一直都有。”
零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是‘净土’!一个地下组织!”
“他们和赛费罗斯的残党有联系!就是他们在地球上到处散播恐惧,挑动我们和保守派的战争!”
“他们说,只有在最深的恐惧和混乱中,人类才能迎来最终的‘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