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个绳结,被秦霄那声微弱却清晰的“好”字,赋予了近乎神圣的光晕。整个沟壑因执火者意识苏醒的征兆而沸腾!草叶日夜守在担架旁,用浸湿的兽皮小心擦拭秦霄干裂的嘴唇,用苦艾草药汤湿润他的口腔,浑浊的老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希望。岩山每次巡视防御或查看鹿场归来,第一件事就是大步流星地走进棚屋,屏息凝神地注视着秦霄的脸庞,期待捕捉到一丝新的动静。安安更是成了秦霄的“小影子”,她的小背篓里装着月牙、采来的新鲜紫花苜蓿、甚至几块漂亮的燧石碎片,总是不厌其烦地对沉睡的引路人絮叨着部落里发生的一切,从背篓多么好用,到月牙伤口愈合的新肉芽,再到鹿场那头母鹿肚子越来越大…
希望如同初春的溪流,在冻土下重新涌动。然而,现实的重压并未减轻分毫。西南方界石血誓的阴影,如同悬顶的利剑。鹿场虽然因背篓的高效运输得以建立并运转,但防御工事的加固却遇到了瓶颈。
“头领,这样不行!”疤脸指着鹿场边缘刚刚竖起的一排削尖木桩(“尖木桩阵”的雏形),眉头紧锁,“冻土太硬,木桩埋不深!稍微用点力撞,或者一场大风雪,就可能倒一片!根本拦不住人,更别说发狂的野兽!”
岩山看着那些在寒风中略显单薄的木桩,确实不够稳固。用藤蔓捆绑加固?藤蔓在低温下会变脆,而且捆绑点太多,耗费人力。“要是…能有一种像‘神胶’(指箭簇粘合剂)一样的东西,把木桩和地下的石头粘在一起就好了…”疤脸嘟囔道。
“神胶”…岩山心中一动。那由松脂、树胶汁和苔藓粉混合而成的粘合剂,确实神奇,牢牢粘住了箭簇和矛头。但它的产量太低了!熬制过程费时费力,而且主要用于武器这种小型精密物件。用来粘合粗大的木桩和冻土石块?不仅浪费,效果也未必好。
“陶区那边也出了问题。”石花(已从丧父之痛中强打精神)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个裂成两半的陶碗,“火候还是掌握不好,泥胚干裂,烧的时候容易炸开。就算烧成了,也脆得很,稍微一碰就碎。草叶奶奶说,如果能像粘箭簇那样,把泥胚粘得更牢,或者烧成后有东西填补缝隙…”
武器、防御、陶器…部落生存的多个关键领域,都卡在了“粘合”与“强化”这一环上!对一种更高效、更廉价、应用范围更广的强力粘合剂的渴望,从未如此迫切!
就在这时,秦霄的棚屋,再次成为了技术突破的源头。但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意念或呓语,而是…**更加精准的感官指引与互动**!
草叶正在为秦霄润唇,安安趴在一旁小声讲述她发现紫花苜蓿根瘤让土壤变“肥”的猜想。突然,秦霄那只一直被安安握着的手,极其轻微地、却异常明确地**抬了起来**!不再是痉挛或无意识的动作,而是带着一丝控制的意味!他的食指伸出,指向了…棚屋门口的方向!
安安和草叶瞬间屏住呼吸!顺着那根微微颤抖的食指望去,门口只有挂着的兽皮门帘。
“外面?”安安试探着问。
秦霄的食指极其缓慢地、却坚定地…**向下点了点**!仿佛在说:外面,地上!
草叶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猛地掀开门帘,目光锐利地扫视门口的地面。除了冻土、几片枯叶、几根散落的干草,并无特别之物。安安也跟了出来,清澈的大眼睛仔细搜寻。
“是那个吗?”安安指着不远处,一小块颜色略深的、粘稠的、半凝固的污渍。那是前几天一头受伤的野羊被抬进沟壑处理时,滴落在地上的血迹混合着泥土和某种…树液?附近正好有几棵被砍了枝桠取藤蔓的老树。
草叶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那半凝固的污渍。触感粘稠,带着一股淡淡的、略带刺激性的树脂气味。她尝试着将沾了污渍的两根手指捏在一起…竟然有种被粘住的感觉!虽然力量不强,但确实有粘性!
“执火者…是指这个有粘性的树汁?”草叶难以置信地看向棚屋内。
秦霄的食指依旧指着门口的方向,但听到草叶的话,那根手指极其轻微地…**弯曲了一下**!仿佛在点头确认!
“树汁!有粘性的树汁!”安安兴奋地叫起来,“执火者大人说这个有用!”
岩山闻讯赶来,看到那点污渍和草叶的演示,眼中精光爆射。“找!立刻去找流这种粘稠树汁的树!所有这样的树都标记出来!要快!”
一场对特定树种的大搜索在沟壑内外展开。很快,目标被锁定——那是一种树皮粗糙、呈灰白色、纵向裂纹很深的落叶乔木。当它的树皮被划破(如野兽抓伤、或人类砍伐枝桠时),伤口处会渗出乳白色、极其粘稠的汁液,接触空气后迅速氧化变成红褐色,并逐渐凝固变硬。疤脸试着用石刀刮下一些半凝固的汁液,放在手心搓揉,那粘性比门口发现的混合污渍强了十倍不止!两块小木片被这种汁液粘合后,竟然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掰开!
“就是它!”岩山抓起一把粘稠的树汁,感受着那强劲的拉丝和粘附力,激动不已,“执火者指引的‘树汁粘合’!”
然而,如何收集?如何保存?如何应用?直接刮取凝固块?太慢,而且形状不规则,难以使用。新鲜的汁液又太稀,流淌得到处都是,粘性也不稳定。
岩山和草叶再次将目光投向秦霄。这一次,秦霄的回应更加“主动”。当草叶将一小块凝固的树汁和一小片沾着新鲜汁液的树皮捧到他面前时,秦霄的鼻翼明显翕动了几下,似乎在嗅闻那独特的气味。接着,他那能活动的食指,先是点了点盛放苦艾药汤的陶碗(碗是凉的),然后又缓缓地、带着明确指向性地…**移向了旁边地火龙那散发着热气的出烟口**!
“热…加热?”草叶瞬间领悟!“神胶也是加热熬制的!这树汁也要加热?”
岩山立刻行动。他取来一个厚实的陶罐(虽然粗糙但耐热),刮入大量新鲜和半凝固的树汁。将陶罐架在地火龙一个不太旺的出烟口上方,小心地利用余热烘烤。神奇的变化发生了:罐内粘稠的树汁在温和的热力作用下,逐渐融化成深红褐色、如同蜂蜜般流动的液体,粘稠度适中,散发出更浓郁的树脂气味!
岩山用一根小木棍蘸取热化的树汁,趁热涂抹在两块木片的接缝处,用力压合。待其自然冷却后,两块木片竟然如同长在一起般牢固!用力掰扯,木片本身断裂了,粘合处却纹丝不动!其粘合强度远超之前的“神胶”!
“成了!树汁胶!”岩山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但这仅仅是开始。秦霄的食指在成功指引加热后,并未停止。它再次移动,极其缓慢地,**指向了安安小背篓里装着的那几颗紫花苜蓿的种子**!然后,指尖在空气中,极其轻微地做了一个“捻磨”的动作!
“种子…磨粉?”安安疑惑地看着自己背篓里的种子。
草叶却脑中灵光一闪!她想起制作“神胶”时加入苔藓粉增加粘性和韧性的经验!“难道…要把种子磨成粉,加到热化的树汁里?”
实验立刻进行。草叶小心地磨碎几粒紫花苜蓿种子,得到少量淡黄色的细粉。她将细粉加入正在加热融化的树汁胶中,搅拌均匀。待冷却后测试粘合力,惊喜地发现粘合处的韧性果然大大增强,不像纯树汁胶那样脆硬!更令人意外的是,这种混合胶的颜色也变成了更深的棕红色。
**“树汁粘合”技术,在执火者精准的感官指引下,迅速成熟并引爆多领域应用革命:**
鹿场周围的尖木桩阵迎来了质的飞跃!猎手们先用石斧在冻土上尽可能深地凿出坑洞,埋入木桩。然后在木桩底部和坑洞周围的冻土、石块上,趁热涂抹厚厚一层树汁胶(或混合胶),迅速将木桩压入、扶正。胶液渗入冻土缝隙和木桩表面的孔隙,冷却固化后,如同给木桩浇筑了一层坚硬的“根脚”,将其与大地牢牢粘合成一体!抗撞击和抗风能力飙升!同样的方法被用于加固沟壑入口的胸墙石块缝隙,以及新建了望石堆的石块粘合。
树汁胶(尤其是混合胶)迅速取代了之前的“神胶”,成为武器粘合的主力。其更强的粘合力、耐寒性和一定的韧性,大大降低了战斗时箭簇脱落的风险。
草叶尝试将加热融化的树汁胶(不加填料),均匀涂抹在木弓的弓臂外侧,尤其是容易受力的弯曲部位和两端弦槽处。胶层冷却后形成一层坚硬光亮的保护壳,不仅显着增强了弓臂的抗拉强度,防止干裂,更起到了防水防潮的作用!弓的寿命和稳定性大幅提升。
用树汁胶粘合箭杆尾部的羽毛(用大型鸟类的硬羽),比传统的细皮绳捆绑更快捷、更牢固,且能保证羽毛角度的一致性,提高了箭矢飞行的稳定性。
石花在制作陶胚时,尝试在易开裂的接缝处(如罐身与罐底的连接),趁泥胚半干时,用极细的骨针蘸取少量稀释的树汁胶(加热后稍加水调稀)涂抹在接缝内部。烧制后,这些接缝处的强度显着增加,开裂率大大降低!
破损的陶器(如裂成两半的碗),其裂缝被仔细清理后,涂抹热树汁胶压合,冷却后竟能重新使用!虽然不能盛水(胶不防水),但用于存放薯粉等干燥物品毫无问题。
石花在试验中偶然发现,将纯净的、加热融化的树汁胶薄薄地涂抹在陶胚表面,烧制后会在陶器表面形成一层非常薄、但相对光滑、颜色深亮的“膜”。这虽然远不是真正的釉,却给了她启发。她尝试将研磨成粉的彩色矿石(赭石、绿松石碎末)混合到树汁胶中,再涂抹在陶胚上烧制。烧成后,彩色粉末被胶质牢牢固定在陶器表面,形成了不易脱落的原始“彩绘”!
藤编背篓的接口处、易磨损的底部和背带连接点,用树汁胶加固处理,大大延长了使用寿命。
石斧、石锄等工具的木柄与石质头部的结合处,用树汁胶填充粘合,比传统的藤蔓捆绑更牢固,不易松动脱落。
草叶尝试将树汁胶加热后涂抹在兽皮水囊的接缝处,发现其有一定的防水效果(虽然不耐久),这为未来更复杂的防水技术提供了思路。
树汁胶的发现和应用,如同在部落的技术拼图上填上了一块关键的核心组件。它的多面性和强大效用,迅速渗透到生产、军事、生活的方方面面,极大地提升了效率和品质。
然而,就在部落沉浸在“树汁粘合”带来的便利时,一场意外揭示了这种神奇物质的另一面——危险。
负责收集新鲜树汁的鹰爪,在刮取汁液时,几滴乳白色的新鲜树汁不慎溅到了他的手背和手腕上。他当时没太在意,只觉得有点粘,用雪擦了擦就继续干活。但几个时辰后,他接触过树汁的皮肤开始发红、发烫、肿胀,并冒出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疹子,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刺痒和灼痛感!
“啊!好痒!好痛!”鹰爪忍不住抓挠,皮肤很快被抓破,渗出血水,症状更加严重。
“是树汁的诅咒?!”族人惊恐地看着鹰爪红肿溃烂的手腕。
草叶仔细检查,又闻了闻鹰爪身上残留的树汁气味,脸色凝重。她想起秦霄之前对树汁加热的指引,以及安安背篓里的紫花苜蓿种子(中和物)。难道这树汁本身有毒?或者对某些人有害?
她立刻带着样本去找秦霄。当那沾着新鲜树汁的树皮靠近时,秦霄的眉头明显皱紧,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那能活动的食指,先是用力地指向鹰爪红肿的手腕,然后极其快速而剧烈地在空中划着“叉”的符号!同时,一股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意念波动艰难传递出来:“…毒…刺激…生漆…过敏…勿触皮…加热…熟胶…安全…”
“生漆?过敏?”草叶捕捉到关键词。她立刻明白了:新鲜树汁(生漆)对某些人(如鹰爪)的皮肤有剧毒,会引起可怕的“漆疮”(过敏反应)!但加热熬制后的“熟胶”是安全的!紫花苜蓿种子粉可能有一定的缓解作用(中和过敏源)?
草叶立刻用苦艾草煮水为鹰爪清洗患处,然后敷上掺了紫花苜蓿种子粉的凉性草药泥。同时,部落紧急颁布新规:采集生漆汁必须佩戴简易的兽皮手套(用边角料赶制),避免皮肤直接接触;熬胶工作由草叶指定不易过敏的人负责,并在通风处进行;熬制好的熟胶方可安全使用。
这场意外,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因技术突破而发热的部落头上。它提醒着所有人,执火者的智慧固然伟大,但自然造物也蕴含着未知的危险。敬畏与谨慎,是运用智慧的前提。
处理完鹰爪的伤,草叶疲惫地回到秦霄身边。她看着执火者依旧沉睡但明显更加“活跃”的面容,看着他那只曾精准指引方向、此刻安静放在身侧的手,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激与忧虑。她轻轻为他掖好兽皮,低声道:“您又救了我们一次…也警告了我们…请您…快些醒来吧…”
仿佛听到了草叶的呼唤,秦霄的眼睑之下,眼球的转动突然变得剧烈起来!他的睫毛微微颤抖,如同即将破茧的蝶翼!嘴唇再次艰难地翕动着,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音节,而是两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字眼:
“…安…全…”
草叶猛地捂住嘴,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执火者不仅指引技术,更在关心着部落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