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 胖子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雷暴轰鸣中显得格外微弱,带着一种面对绝对庞然巨物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那…那玩意儿…咱…咱该怎么上去啊?!总不能…总不能游上去吧?!”
他望着雷云裂隙中那绵延万里、沉默悬浮的青石巨城,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转筋。
那根本不是人力能企及的高度,更别说穿透那层毁灭性的雷暴屏障了!
我死死抓着那根震颤不休、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青铜鸠杖,顶端的银粉在狂暴雷能冲击下发出濒死的“滋滋”哀鸣,光芒明灭不定。
此时的我脸色惨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上去?怎么上去?面对这种颠覆物理法则的存在,我引以为傲的知识和经验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我下意识地、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望向一直沉默如冰的葛云衣。
葛云衣依旧背对着他们,墨色弯刀低垂,幽蓝的刀光在狂暴的雷闪映衬下显得无比微弱。
她微微仰着头,墨玉般的眼眸穿透肆虐的雷光,死死锁定着那片悬浮的青石巨城,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存在对峙。
就在我和胖子陷入绝望的沉默之际
轰隆隆隆隆——!!!
这一次的巨响,并非来自头顶的雷暴!
脚下的“大地”——那片无形的、依托于异常磁场的虚无空间——突然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山崩地裂般的剧震!
比之前鸠杖引雷时强烈百倍!整个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揉捏、撕裂!
“地…地震了?!” 胖子惊恐地尖叫,和陈忘川一起被剧烈的颠簸掀翻在地,只能死死抓住棺椁的边缘,才没被甩飞出去。
赢戮的枯骨在震动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在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前方那片原本是“地面”的黑暗虚无,如同被一柄开天巨斧狠狠劈开!
一道深不见底、蜿蜒扭曲的巨大裂隙瞬间蔓延开来!裂隙深处,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涌动着一种粘稠、污浊、散发着浓重腥气的暗绿色光芒!
紧接着,更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如同万古巨兽苏醒般的轰鸣和令人头皮发麻的泥浆翻涌声,一大片浑浊不堪、散发着浓烈腐败气息的黑色湖水,如同沸腾的墨汁,从巨大的地裂中疯狂地涌了出来!
瞬间就填满了裂隙,形成了一片在雷光下闪烁着诡异油光的、死寂的湖泊!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那翻涌的黑水湖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向两侧分开!
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硬生生撕开!分开的水壁高达数十丈,粘稠的湖水如同凝固的黑油,缓缓滑落,露出湖底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那并非淤泥,而是层层叠叠、难以计数的森森白骨!
有人骨,有兽骨,更多是形态扭曲、无法辨识的怪异骨骸,密密麻麻地堆积着,散发着浓郁的死亡和怨戾之气!
就在这片由白骨铺就的湖床中央,伴随着沉闷而震撼的、仿佛来自大地心脏的搏动声,九根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兽面纹青铜巨柱,缓缓地、势不可挡地破开骨海,升了起来!
每一根青铜柱都粗壮如宫殿巨柱,高耸入云,直指上方雷暴中的青石巨城!
柱体表面覆盖着厚厚一层湿滑、腥臭的湖底淤泥和钙化的骨屑,但依旧无法掩盖其本身散发出的、冰冷、沉重、跨越了无尽岁月的洪荒气息!
柱身之上,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狰狞扭曲的兽面浮雕!
那些兽面绝非已知的任何生灵,有的状如恶鬼,獠牙外翻;有的形似蠕虫,复眼密布;有的则干脆是扭曲纠缠的肉块和触须!
每一张兽面都栩栩如生,表情或痛苦、或狂怒、或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漠然!
在头顶雷暴的蓝紫色电光映照下,这些兽面仿佛活了过来,在泥浆和骨屑的滑落中“注视”着渺小的三人,带来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
而最让我心脏骤停的,是每一根青铜巨柱的顶端!
那里并非尖顶或平台,而是被精心铸造出了一个巨大的、向内凹陷的凹槽!凹槽的形状…赫然对应着《周礼》中记载的“六器”——玉璧的浑圆、玉琮的外方内圆、玉圭的尖锐长条、玉璋的斜刃、玉璜的半璧弧形、以及玉琥的猛虎之形!
九根巨柱,六种凹槽形状,似乎并非一一对应,而是以一种古老而诡异的方式组合排列着。
“九柱…六器凹槽?” 我失声惊呼,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完全变调!
我曾经研究过作古代地质和文化,对“六器”的象征意义再熟悉不过——那是古代祭祀天地四方的至高礼器!
是沟通神明的媒介!但眼前这九根布满狰狞兽面、从白骨湖底升起的青铜巨柱,以及那对应六器的凹槽,透出的绝非庄重神圣,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腥邪异的祭祀感!
仿佛这凹槽,是用来盛放某种…活祭品的“器皿”!
“九柱…六器…?” 胖子被葛云衣冰冷的话语和那九根青铜巨柱散发出的无形贪婪意志压得喘不过气,他感觉那些兽面浮雕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
仿佛在挑选一块上好的肥肉。“老陈!这他娘的都是些啥玩意儿?!啥叫六器?难不成…咱还得自己把自己洗干净了,躺那槽子里给上面那大石头城当点心不成?!”
我死死盯着那九根如同地狱獠牙般刺向雷云的青铜巨柱,柱身上滑落的泥浆和骨屑在雷光下如同流淌的血泪。
我的大脑在恐惧的冰海中疯狂运转,
“六器…《周礼》…玉璧、琮、圭、璋、璜、琥…”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考古学家面对惊世谜团时的本能狂热,却又被眼前邪异景象染上了浓浓的恐惧,
“这是上古祭祀天地四方、沟通神明的最高礼制!是王权的象征!是…是向‘天’祈求福祉、甚至…长生的媒介!”
“长生?!” 胖子听到这两个字,浑身肥肉猛地一哆嗦,眼珠子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口冰冷的棺椁和赢戮的枯骨,
“又他娘的是长生?!赢戮那老粽子折腾一辈子,就为了这玩意儿?!”
“不止赢戮!” 我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得吓人,直勾勾地看向胖子,又仿佛穿透了这片扭曲的空间,看到了更久远的、被历史尘埃掩埋的恐怖真相,
“胖子!你记不记得…周穆王?!”
“周…周穆王?那个…那个传说里跑得贼远,见西王母的那个?” 胖子一脸懵,不明白这当口提几千年前的古人干嘛。
“就是他!” 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战栗的激动,
“《穆天子传》!那些一直被当作神话的记载!穆王西巡,见西王母于瑶池!西王母是谁?《山海经》里豹尾虎齿的凶神!还是后来道教里赐不死药的女仙?但无论哪种形象,都指向一点——她掌握着长生的秘密!”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些形状各异的凹槽上,尤其是那对应着“玉璜”的半弧形凹槽,在雷光下如同一个咧开的、等待吞噬的巨口:
“传说里,穆王觐见西王母,献上了什么?‘玄圭’、‘白璧’!那是什么?圭和璧!正是‘六器’之二!”
我手指颤抖地指向其他凹槽,“琮、璋、璜、琥!六器齐全!穆王献上重礼,所求为何?‘请不死之药!’”
胖子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我…我靠!你是说…这…这鬼柱子顶上这些槽子…跟周穆王当年送礼的玩意儿…是…是一套的?!这…这他妈都几千年了?!”
“不是一套!” 陈忘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寒意,
“是…同源!或者说…是同一个‘仪式’的不同部分!” 我环顾这白骨铺地、青铜巨柱矗立、头顶雷暴轰鸣的诡异空间,声音充满了惊悚的推断:
“穆王见西王母是传说…但眼前这九柱六器凹槽…却是实实在在的!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传说中的‘瑶池’,那所谓的‘西王母国’…可能并非仙境!
它…它可能就是类似于我们头顶这座…被扭曲时空包裹的‘领域’!是另一片…‘琥珀’!”
我指着那深不见底的凹槽,声音带着绝望的苦涩:“穆王献上圭、璧等重器,或许只是仪式的一部分!真正的‘血祭开道’…可能远比史书上轻描淡写的‘献礼’要恐怖血腥得多!
这凹槽…根本不是什么放礼器的托盘!它们是…祭品的容器!需要承载对应‘六器’象征意义的…活祭!”
“活…活祭?!” 胖子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都要炸开了,
“用…用人?!像…像赢戮搞的那些阴兵?还是…猴三那种?!”
“恐怕…更甚!” 我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面对终极恐怖的无力感,
“穆王最终得到了什么?史书上说他活了105岁…但那是真的‘长生’吗?还是说…他只是被卷入了某种…代价无法想象的交易?
被困在了某个类似的时间缓流之地?成为了某种存在的‘仆从’?或者…就像赢戮一样,变成了追求这扭曲‘永生’的…枯骨?”
我猛地抬头,看向雷暴中那悬浮的青石巨城,声音颤抖:
“而这座‘城’…这片扭曲时空的核心…它需要的‘祭品’,又是什么?它和传说中的‘西王母’,又是什么关系?是她的‘囚笼’?还是…她的‘王座’?!”
葛云衣始终沉默地听着,墨玉般的眼眸在雷光映照下深不见底。当我提到“西王母”三个字时,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握着墨色弯刀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更加苍白。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陈忘川的推断,只是将目光投向那九根青铜巨柱顶端狰狞的兽面。
那些兽面在明灭的雷光下,扭曲的表情似乎带上了一丝…嘲弄?仿佛在嘲笑几千年来,人类对“长生”那飞蛾扑火般的痴愚追求,以及为此付出的、代代相传的血腥代价。
白骨湖底升起的九柱,对应着上古六器的凹槽,周穆王扑朔迷离的长生传说…这一切如同一个跨越数千年的、巨大而邪异的祭祀闭环,此刻,正冰冷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通往青石巨城的路,不仅浸透了死亡,更缠绕着来自远古的、令人窒息的诅咒。胖子看着那些深不见底的凹槽,又看看自己身上的伤口,第一次觉得,死亡或许都比成为这邪异仪式的一部分要好。
胖子看着那九根如同地狱门扉般矗立在白骨湖床上的青铜巨柱,尤其是柱顶那些形状各异、深不见底的恐怖凹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牙齿都在打颤:
“老…老陈…这…这他娘的是…祭坛?!给…给上面那玩意儿…上供用的?!”
葛云衣冰冷的声音,如同寒泉滴落,穿透了雷暴的轰鸣和内心的恐惧,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九柱通天,六器为匙。”
“欲登‘城’,需…血祭开道。”
“祭品…需合‘六器’之数,承…对应之重。”
她的话音刚落,那九根巨大的兽面纹青铜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激活,柱身上的兽面浮雕在雷光下似乎蠕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窝齐齐转向下方渺小的三人!
一股冰冷、贪婪、带着无尽饥饿感的无形意志,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白骨湖床,狰狞铜柱,六器凹槽,血祭开道…
我不再看那些狰狞的兽面凹槽,反而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肆虐的雷暴,落在那座悬浮于九天之上、沉默得令人窒息的青石巨城。
我的声音响起,异常地平稳,却在这白骨铺地、雷暴轰鸣的环境中,显得比尖叫更令人毛骨悚然:
“胖子…血祭开道…或许只是后人穿凿附会,或者…是仪式被扭曲、被遗忘后留下的恐怖残响。”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仿佛在凝视着历史的尘埃,“我在想…也许…这整座城…就是周穆王的手笔。”
“啥玩意儿?!” 胖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眼珠子瞪得溜圆,
“那…那个喜欢旅游泡妞的周天子?!他…他搞这么大阵仗?!在…在这儿?!给谁看?!”
“给谁看?” 我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嘲笑历史的荒诞,
“难道你没听说过这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