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青木宗客卿令牌,林清羽三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城西的百草堂。
此堂并非富丽堂皇之所,而是一座依傍着建木主干天然孔洞修建的朴素院落,院墙爬满了不知名的青藤,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药香。尚未入门,林清羽左眼所见的“生机”之气便已浓郁如实质,让她精神一振。
堂主是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者,自称“蒲元”,修为虽只在化神后期,但其周身萦绕的药理道韵却极为纯粹深厚。他接过木长老的信物,又仔细打量了林清羽片刻,尤其是在她覆眼的右眼处停留良久。
“道友这眼伤……非是寻常法术或物理创伤所致。”蒲元长老示意林清羽坐下,伸出三指搭在其腕脉之上,闭目感应。片刻后,他眉头紧锁,面露惊容,“似是窥探了远超自身境界的法则本源,遭了反噬?更有一股……阴寒死寂的意志残留,在不断侵蚀生机,阻止愈合。”
林清羽心中微凛,此老医术果然高明,仅凭脉象便窥得七八分真相。“长老所言不差,不知可有缓解之法?”
蒲元沉吟道:“难。此伤涉及本源,非寻常丹药可医。老夫可开一剂‘清灵固本汤’,辅以金针渡穴,或可暂时压制那死寂意志的侵蚀,温养受损的瞳力本源,延缓恶化。但若要根治,非‘生命泉眼’那般蕴含至高生机本源的奇物不可。”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建木乃生命之源象征,其根系深处或有奇迹。木长老既提及‘生命之痕’,或非虚言。只是那地方……”他摇了摇头,未尽之语中充满告诫。
“多谢长老指点,还请施针用药。”林清羽平静道。能暂时压制伤势,争取时间,已是意外之喜。
蒲元不再多言,取出一套古朴金针,手法如电,精准刺入林清羽头面部诸多大穴。针尖蕴含精纯温和的木灵生机,丝丝缕缕渡入,与那盘踞在右眼的阴寒死寂之力相互消磨,带来一阵阵酸麻胀痛之感。随后,他又亲自煎煮了“清灵固本汤”,药液碧绿,散发着盎然生机。
一番诊治下来,林清羽虽觉右眼依旧无法视物,但那刺骨的阴寒与灼痛感确实减轻了不少,神魂也清明许多。她郑重道谢,并留下一些得自陨星古墟的稀有矿物作为诊金,蒲元也未推辞。
离开百草堂,三人回到青木居。刚至门口,便见木长老已在此等候。
“林道友,可还顺利?”木长老笑容依旧和煦,目光扫过林清羽,似在观察其气色变化。
“有劳长老挂心,蒲长老医术高明,伤势已暂时稳定。”林清羽淡淡道,“不知长老查阅典籍,可有收获?”
木长老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此处非谈话之地,三位请随我来。”
他引着三人,并未前往青木宗核心区域,反而沿着建木枝干向下,来到一处更为僻静、灵气却更加浓郁的木屋之中。屋内陈设简单,中央有一口不断涌出淡绿色灵液的泉眼,正是建木灵脉的一处分支。
“林道友,实不相瞒,”木长老布下隔音结界,神色变得严肃,“‘生命之痕’确有其事,位于建木主根系深处的‘玄潭秘境’之中。然秘境入口已被强大禁制封印,更有上古木魅‘青魇’守护,其力堪比炼虚后期,我宗历代皆无人能入。”
他话锋一转,看向林清羽:“但道友身负特殊生命本源,或可引动建木残魂,开启封印一线契机。若道友愿助我宗取得秘境中一物——并非生命之痕,而是一截‘建木祖根’——我宗必倾力助道友寻找治愈眼伤之法,并奉上厚礼!”
果然有所图谋。林清羽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哦?不知那建木祖根,于贵宗有何大用?”
木长老叹道:“道友有所不知,我碧落天城依托建木残骸而建,然而建木生机逐年流逝,长此以往,此城终将崩塌。唯有寻回祖根,以其无上生机反哺,方能延续此城根基,护佑万千修士。此乃关乎一界存亡之大事,还望道友仗义相助!”
言辞恳切,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为了苍生大义。
林清羽沉默片刻,道:“此事关乎重大,请容我等考虑一二。”
“应当的。”木长老也不逼迫,取出一枚更为精致的青玉符箓,“此乃秘境入口附近的地图及禁制详解,道友可先参详。三日后,木某再来听取道友答复。”
送走木长老后,离朱立刻开口:“姐姐,此人所言,不可尽信!建木祖根若真关系一城存亡,岂会如此轻易托付于我们这几个外人?其中必有蹊跷!”
素衣也点头:“我感应那木长老,其生命气息虽磅礴,却隐隐与建木本体有些许不谐,仿佛……并非完全同源。”
林清羽把玩着那枚青玉符箓,生死瞳虽无法动用,但左眼的洞察力与灵魂感知仍在。“他确实有所隐瞒。不过,那‘玄潭秘境’与‘生命之痕’大概率是真的。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她目光扫过符箓上的地图,指尖在代表秘境入口的标记上轻轻一点:“他想利用我们打开秘境,我们又何尝不能利用这个机会?至于建木祖根……若真取得,给不给他,到时再说。”
是夜,月华透过木窗,洒落清辉。
林清羽静坐调息,脑海中不断推演那秘境禁制。突然,她怀中那块得自永黯司黑袍人的破碎布片,微微发热起来!
她心中一动,取出布片。只见在月华照耀下,布片上那个扭曲的、似眼非眼的标记,竟隐隐与青玉符箓上标注的秘境入口禁制核心的某个符文,有七八分相似!
一个惊人的念头划过脑海!
这“窃火者”的标记,为何会出现在青木宗秘境的禁制上?!
是青木宗与“窃火者”有关联?还是……这秘境本身,就与“窃火者”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永黯司,“窃火者”,如今又加上一个目的不明的青木宗……
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林清羽收起布片和符箓,眼神变得锐利。
无论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这玄潭秘境,她都非去不可了。不仅要找到生命之痕,更要揭开这背后的谜团!
就在她下定决心之际,窗外夜空中,一道极其隐晦、仿佛能吞噬月华的黑暗流光,悄无声息地滑过,落向了碧落天城的某个角落。
玄潭诡木·星瞳劫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木长老如期而至,见林清羽应下探寻玄潭秘境之事,脸上笑容更盛,立刻着手安排。
他亲自带领林清羽三人,沿着建木主干隐秘的脉络向下深入。越是向下,周遭的木灵之气越发精纯磅礴,却也多了一丝古老沉重的威压,仿佛在抗拒着外来者。光线逐渐黯淡,只有建木自身散发的微弱莹光,映照出盘根错节的巨大根系,如同通往地心的迷宫。
途中,木长老看似随意地提及秘境中的几种罕见灵草,言称对稳固神魂、滋养本源有奇效,实则暗中观察林清羽的反应。林清羽皆以平淡应对,心中却愈发警惕。
终于,前方出现一片巨大的、由无数发光根须自然编织而成的屏障,屏障中央,隐约可见一道扭曲的、散发着空间波动的光门。光门之上,符文流转,其核心处那几个关键符文的形态,果然与“窃火者”标记极为相似!
“此处便是秘境入口。”木长老停下脚步,神色凝重,“禁制强大,需以特殊法门与精纯生命之力方可短暂开启。林道友,请。”
他示意林清羽上前,自己与几名随行弟子则后退数步,结成阵势,看似护法,实则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林清羽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走到光门前,并未立刻按照木长老之前传授的、那明显留有后手的法门运作,而是悄然将一丝灵魂之力注入手中的星炬碎片。
碎片微热,与她灵魂共鸣。她以这共鸣之力为引,并未强行冲击禁制,而是如同水滴石穿,轻柔地“浸润”向那光门核心,与那古老建木残留的、微弱的守护意志沟通。
“建木之灵,上古遗存。吾承星炬,循生命之迹而来,望启门扉,寻回失落的生机……”
她传递着善意与守护的意念,更将自身纯净的生命本源气息(虽受损,但其质极高)微微释放。
光门上的符文流转速度微微一滞,那建木残留的意志似乎有所触动,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疑惑与期盼的回应。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动手!”
木长老眼中厉色一闪,与几名弟子同时捏碎手中一枚血色木符!数道充满污秽与掠夺意味的血色光芒,如同毒蛇般射向光门禁制核心,更分出一道直取林清羽后心!他们竟是想强行污染禁制,并趁林清羽沟通建木意志、心神专注之际,将她重创或控制!
“早就防着你们!”离朱怒喝,燃烬星火轰然爆发,化作火焰壁垒挡在林清羽身后,与那血色光芒狠狠撞在一起!
素衣亦同时出手,娜迦潮汐引动周遭水灵,化作无数冰晶锁链,缠向木长老等人!
然而,木长老谋划已久,那血色木符力量诡异,竟能侵蚀离朱的星火与素衣的潮汐!眼看林清羽就要被前后夹击——
千钧一发之际,林清羽沟通建木意志的努力竟歪打正着!那血色光芒的污秽之力,激怒了建木残留的守护意志!
“嗡——!”
光门禁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翠绿光芒,一股磅礴古老的排斥之力轰然爆发,不仅将那几道血色光芒瞬间净化,更将木长老及其弟子狠狠震飞出去,撞在后方根系壁上,口喷鲜血!
而林清羽因身负纯净生命气息,且正在尝试沟通,反而未被排斥,只是觉得一股柔和却强大的力量包裹住自己、离朱和素衣,瞬间将她们拉入了光门之内!
天旋地转之后,三人落在了一片奇异的空间。
这里并非想象中的根系洞窟,而是一片望不见边际的、弥漫着淡绿色雾气的古老森林。古木参天,藤蔓如龙,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生命气息,比外界浓郁百倍!然而,在这极致生机之下,却隐隐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死寂,仿佛生机与死寂在此地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这里就是玄潭秘境?”素衣感应着周围,神色凝重,“生命气息虽浓,却感觉不到太多活物的迹象。”
离朱则看向身后,那光门已然消失。“木老贼被挡在外面了,但此地恐怕也不安全。”
林清羽深吸一口气,浓郁的生命之气让她右眼的刺痛都缓解了几分。她尝试睁开右眼,依旧一片模糊,无法视物,但能感觉到那阴寒死寂的意志在此地受到了明显的压制。
“先寻找生命之痕。”林清羽根据之前感应和玉符地图的模糊指引,选择了一个方向前行。
秘境之中,寂静得可怕。参天古树姿态扭曲,如同凝固的挣扎。地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万年的落叶,踩上去松软无声。
行不过数里,前方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口不过丈许方圆的潭水。潭水清澈见底,却深不见底,散发着至纯至净的生命气息,仿佛世间一切生机的源头。
“生命之痕?!”三人心头一喜。
然而,就在她们靠近潭水的刹那,异变再起!
空地周围的古树仿佛活了过来,无数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弹射而出,向三人缠绕而来!更有一股强大、混乱、充满了怨憎与守护执念的意志,如同风暴般席卷而至!
木魅青魇!
它并非实体,而是无数陨落于此的强大木灵残念与建木部分负面情绪的结合体,无形无质,却能操控此地一切植物发动攻击!
藤蔓坚韧无比,蕴含的力量足以勒碎山岳!更可怕的是那精神冲击,直撼神魂,试图将她们拖入无尽的疯狂与怨恨之中!
“小心!”林清羽左眼生死瞳意运转,虽无法完全视物,却能感知到能量流动与法则线条。她看出这些藤蔓的攻击轨迹与那木魅意志的核心波动息息相关。
“离朱,攻其东三之位!素衣,镇守西方,以潮汐抚平精神乱流!”她迅速做出判断,同时双手结印,引动星炬碎片之力,结合此地浓郁生命气息,在身前布下一道生机屏障,并非硬抗,而是以“生”克“死”,以纯粹的生机去中和藤蔓与精神冲击中蕴含的怨憎死意。
离朱与素衣依言而行。燃烬星火凝聚如钻,轰向林清羽所指方位;娜迦潮汐化作清心咒文,涤荡心神。
战术有效!藤蔓攻势为之一缓,精神冲击也减弱不少。
但木魅青魇显然不会如此轻易放弃。空地中央那口潭水突然沸腾起来,浓郁的生机开始转化为极致的死寂,潭水颜色由清转墨!一股更加恐怖、仿佛能剥夺一切生机的力量开始凝聚!
“它要引爆生命之痕的反面——‘寂灭之息’!”林清羽脸色大变,若让这股力量爆发,她们三人瞬间就会化为枯骨!
必须阻止它!
顾不上右眼的剧痛与反噬,林清羽强行将全部心神沉入灵魂,沟通星炬碎片,引动自身对生死之道的全部领悟,甚至调动了那缕新得的燃烬星火之意!
她双手虚抱,左眼清澈如泉,右眼虽盲,却仿佛有星穹在其中幻灭!一道融合了星炬光辉、生命本源、生死轮转意境以及涅盘之火的复杂光芒,在她掌心凝聚!
“医武真义·造化生机掌!”
这一掌,并非攻向木魅,也不是防御,而是拍向了那口正在转化的潭水!她要强行扭转其生死平衡,将寂灭导回生机!
“轰——!!”
光芒与潭水接触,爆发出无声的轰鸣!整个秘境空间剧烈震荡!生机与死寂两种力量疯狂交锋、转化!
林清羽右眼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血泪再次涌出,但她咬牙坚持,灵魂中的星炬碎片光芒狂闪,全力输出力量!
就在这僵持不下,林清羽感觉自身即将被掏空、右眼本源都要崩毁的刹那——
那块一直安静待在她怀中的、得自黑袍人的“窃火者”标记布片,突然自行飞出,如同受到吸引般,射向了潭水底部!
布片没入潭水的瞬间,那狂暴的寂灭之息猛地一滞,仿佛被什么东西吸收、安抚了一般。而木魅青魇的意志,也发出了惊恐与不解的咆哮,攻势大减!
趁此机会,林清羽掌中造化之力终于占据上风,硬生生将那潭水从墨色逼回了清澈!磅礴的生机再次弥漫开来!
木魅青魇的意志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缓缓退去,隐入了森林深处。
危机暂解。
林清羽脱力般单膝跪地,大口喘息,右眼彻底失去知觉,一片漆黑。素衣和离朱连忙上前扶住她。
“姐姐!”
“我没事……”林清羽虚弱地摆手,目光却投向那恢复清澈的潭水。方才“窃火者”布片的异动,以及木魅青魇最后的反应,都透着蹊跷。
她强撑着,以左眼仔细观察潭水。只见在潭底最深处,一点微弱的、与星炬碎片同源却更加古老沧桑的光芒,正静静沉浮。
那才是真正的 “生命之痕” !而之前感知到的磅礴生机,不过是它逸散出的气息!
然而,未等她们取宝,整个秘境再次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更加猛烈!空间开始出现裂痕,仿佛即将崩塌!
同时,一股冰冷、熟悉、充满了猎杀欲望的意念,强行穿透了秘境的壁垒,锁定了她们!
“找到你们了……星炬的余孽……”
是永黯司的猎黯者!他们竟然找到了这里,并开始强行突破秘境!
前有未曾收取的生命之痕,后有即将破界而来的强敌,秘境本身亦在崩溃……
绝境,再次将三人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