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公子,这是这个月的账本。”平安躬身递上簿册。
云琮接过账本,信手翻看,目光如电,顷刻间便指出了几处错漏。
“这里,还有这里,数算有误。”
平安仔细核对,果然有两处数字出了纰漏,不禁心悦诚服:“云公子的数算当真是一绝,无需算盘,便能明察秋毫,小的佩服!”
云琮闻言,只勾唇浅笑,未置一词。
倒是一旁的随从康健与有荣焉,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家公子的数算本事,你们且学着去吧!”
这手精绝的数算,自然是云娘娘——当朝太后陆云裳亲手所授。思及此,云琮遥望京城方向,心中一片温软坦然。
他这皇帝一走了之,看似不负责任。但弟弟承玺是他自幼带在身边,悉心调教出来的。虽年纪尚轻,但他深信,只要将承玺置于那位之上,不出三年,其成就必能超越自己。
他已被龙椅禁锢太久,如今褪下黄袍,只想以“云”为姓,换得自在身,用另一种方式,默默守护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
“云”,是她的名,以后,也是他的姓。
端起茶盏慢慢地品了一口,幸福地眯起眼睛。
云娘娘炮制的花茶还是那么清香可口。
正端起那杯云娘娘独门炮制的清香花茶,惬意品味,一声疾呼打破了宁静。
“不好了!公子,大事不好了!”暗卫齐心像个窜天猴似的,从房檐上一路窜下,被康健急忙拦住。
“嚷嚷什么?没见公子正小憩吗!”
齐心抹了把汗,瞥了一眼屋内那位明明瞪大了眼却偏装作没看见他的主子,故意用谁都能听见的“耳语”对康健急道:“燕王殿下……他没登基!他跑了!”
“什么?”云琮惊得险些从躺椅上滚落:“这个逆弟!他跑了,谁来当这个皇帝!”
齐心缩了缩脖子,小声禀报:“据传……燕王殿下把您留下的禅位诏书……改了几个字,将皇位……传予太后娘娘了。”
“这个笨蛋!”云琮气得捶胸顿足,“我真是白教他了!云娘娘若有半分称帝之心,我还需绕这大弯将皇位传给他?”
众暗卫面面相觑,茫然无措:“公子,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云琮像个溜溜球一般,在屋内来回转了好几圈,最终下定决心——按兵不动!
“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地,我就躲在此处,云娘娘定然寻不到我!”
“那……”齐心眼珠滴溜溜乱转,“若是燕王殿下找来了呢?”
云琮连连冷笑:“那臭小子若敢来,我定亲手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押送回宫,交给云娘娘……”
话音未落,一声欢快清亮的呼喊自门外响起:“八哥!我可算找到你啦!”
云琮再次掉凳。
旋即敏捷地躲到康健身后,觉着不保险,又将齐心也拽到身前,组成人肉盾牌。
承玺却仿佛看不出自己多不受待见,进门便直奔云琮方才的软榻,舒坦地坐下,顺手端起那杯残茶,美滋滋地饮了一口。
“嗯~还是八哥你会享福!不像二哥,好好的京城不待,非要回雍州去。如今宫里没了你,没了愉娘娘,也没了二嫂和那对双胞胎,无趣得紧,太无趣了!”
云琮气的咬牙切齿,从人墙后伸出一只手,指着弟弟鼻尖怒斥:“我将江山社稷托付于你,是让你觉得好玩与否的?我自幼将你带在身边,倾囊相授,为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
“知道啊!我怎会不知!”
承玺拿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含糊又理直气壮地说:“八哥你表面光风霁月,实则腹黑至极!
你不过是不想夙兴夜寐、批阅那无穷无尽的奏章、操心那没完没了的国事,才将这千斤重担甩给我——可你避之不及的,难道我就甘之如饴吗?”
他语气带上了几分委屈:“咱们兄弟几十人,谁不愿做个富贵闲人,逍遥度日?”
“你们都想偷懒,难道我便活该劳累?”云琮更怒:“我自幼体弱,你就不怕我操劳过度,英年早逝?”
“不怕!”承玺没心没肺地摇头,嘿嘿笑道:“母后说了,这就叫‘死道友不死贫道’!”
云琮气结:“云娘娘那么多优点你不学,偏学这些!”
见弟弟油盐不进,云琮又像个溜溜球一般在屋内乱转。
“不行!死道友不死贫道,我必须将你送回去!来人……”
“送回去也无用!”承玺得意扬扬地晃着脑袋:“八哥,我手握你的把柄!你若敢送我回那金銮殿,我便让你这闲云野鹤的日子,到此为止!”
云琮冷笑:“我行事光明磊落,何来把柄在你手中?”
承玺学着他的样子冷笑,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你心仪兰家小姐若瑛,却又不忍她卷入后宫倾轧,为此不惜顶着朝堂内外的压力,坚决不选妃,便是想着有朝一日功成身退,好与兰小姐双宿双飞……”
云琮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上前捂住弟弟的嘴:“嘘!慎言!你我可以不要名声,若瑛的清誉还要紧!”
承玺费力挣脱开来,喘着气道:“谁说我不要名声了!还若瑛~酸不酸!
八哥,实话告诉你,你与兰小姐那点事,母后早已心知肚明!你信不信,母后只需放出点风声,就能让你乖乖回去?”
兄弟二人正僵持不下,一个低沉而略带戏谑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看来,我这趟是来对了。”
两人同时一惊,转头望去,只见定国公谢景珩不知何时已倚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兄弟俩“菜鸡互啄”。
云琮与承玺瞬间默契地站到一处,面露警惕。
谢景珩缓步走入,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云琮身上,语气带着几分了然与调侃。
“太后娘娘确实早已洞察一切。不过,她并非想逼你们任何一人就范。”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明媚的春光,缓缓道:“你母后让我带句话给你们。”
兄弟二人屏息凝神。
谢景珩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她说,这万里江山,固是责任,但若成了禁锢她孩儿的牢笼,不要也罢。”
云琮与承玺皆是一怔,眼中流露出复杂与动容。
谢景珩走上前,一手按在云琮肩头,一手拍了拍承玺的背,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
“你们既志不在此,便不必勉强。想去过你们想要的生活,便去吧。”
在两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这位曾权倾朝野的定国公,如今太后身边最亲密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宠溺,压低声音笑道:“朝堂之事,自有我等老臣暂且维系。”
“至于皇位传承……大不了,”他语气轻快,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劝劝你们母后,我们再生一个来继承便是!”
(坐在皇位的陆云裳:谁要和你生猴子?先帝都死了,这猴子生下来怎么解释?)
阳光洒满庭院,屋内,兄弟二人面面相觑,旋即,如释重负的笑容同时绽放在他们年轻的脸庞上。
一段崭新的、属于他们每个人的自由篇章,似乎就此掀开了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