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荆棘城堡的空气里还残留着庆典的余味,如今却被沉重的死寂取代。
族群长老没能撑过三天,在剧痛中咽了气,消息传开后,城堡里的吸血鬼们人心惶惶,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走廊里低低回荡,都在议论伯爵的决策失误,议论那个逃走的人类灵血持有者。
塞缪尔站在长老的墓室前,黑色丝绒长袍的下摆拖在冰冷的石地上。
他脸色阴沉,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周围的侍从不敢靠近。
长老的死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可奇怪的是,这份沉重里,夹杂着一种更让他烦躁的情绪——江逾朝逃走了。
他原本以为,那个人类医师不过是个提供灵血的工具,温顺又懦弱,只要用孤儿们作为要挟,就能让他乖乖听话。
可他没想到,江逾朝竟然敢逃,还带着一身的伤,跑进了危险的边境森林。
夜幕降临,血脉衰退的灼痛感如期而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那种从骨髓里钻出来的疼痛,让塞缪尔忍不住弓起身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什么,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个名字:“江逾朝……”
话音落下的瞬间,塞缪尔自己都愣住了。
他为什么会喊这个人类的名字?
以往疼痛难忍时,他只会想着如何更快地获取灵血,从未有过这样的下意识。
他皱紧眉头,试图忽略心底那丝莫名的空落,可越是压抑,那种感觉就越清晰。
他想起每次取血时,江逾朝虽然疼得发抖,却总会倔强地瞪着他,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愤怒,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想起他偶尔会偷偷藏起一些草药,趁侍从不注意时赶紧服用,咳嗽的声音压抑又痛苦;想起他被带到贵族宴会上,浑身湿透却依旧挺直脊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模样。
那些曾经被他视作“低等生物的顽固”的画面,此刻竟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塞缪尔迈开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地下室。
这里依旧阴冷潮湿,金丝牢笼空荡荡地立在角落,锁链垂在地上,随着他的脚步声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地上散落着一些干枯的草药,是江逾朝之前用来缓解咳疾的,还有一个小小的、用布包着的东西,被遗忘在牢笼的角落。
他弯腰捡起来,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小撮晒干的白色草药,带着淡淡的清香。
塞缪尔认得这种草药,是专门用来缓解灵血流失带来的虚弱感的,之前江逾朝每次被取血后,都会偷偷用温水冲服。
指尖捏着那干燥的草药,一丝尖锐的刺痛突然划过心脏。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比血脉衰退的疼痛更陌生,也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想起江逾朝苍白的脸,想起他咳血时躲闪的眼神,想起他被锁链锁住时,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和伤痕。
原来,他一直以来的“恩赐”,是对那个人类最残忍的折磨。
“伯爵大人,瓦莱丽小姐来了,说有要事商议婚礼的细节。”侍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塞缪尔的思绪。
婚礼?
塞缪尔猛地回过神,眼神里闪过一丝烦躁。
他差点忘了,还有和瓦莱丽的联姻。
可此刻,一想到要和那个只会煽风点火、心肠歹毒的女人结婚,他就觉得无比厌恶。
如果江逾朝还在,他或许还能借着联姻稳固族群地位,可现在,灵血没了,江逾朝跑了,这场联姻还有什么意义?
“让她滚。”塞缪尔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侍从愣了一下,不敢违抗,连忙退了出去。
可没过多久,瓦莱丽就亲自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华丽的粉色长裙,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显然还不知道长老去世的消息。
“塞缪尔,我听说那个人类跑了?没关系,反正他的灵血纯度也下降了,没什么用了。”瓦莱丽走到他身边,语气轻佻,“我们的婚礼可以按时举行,等我为你生下纯血子嗣,范海辛家族的血脉就能延续,到时候谁还会记得那个低等人类?”
塞缪尔转头看向她,眼神里的冷漠让瓦莱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婚礼取消。”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你说什么?”瓦莱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塞缪尔,你疯了吗?这场联姻关乎整个族群的未来,你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
“我说取消,就取消。”塞缪尔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草药包上,声音沙哑,“我要找到他。”
“找到那个人类?”瓦莱丽气得脸色发青,“为了一个低等人类,你要放弃族群的利益?塞缪尔,你别忘了,你是黑荆棘伯爵,是吸血鬼贵族,怎么能为了一个人类如此失态?”
塞缪尔没有理会她的咆哮,转身走出地下室。
他的脚步坚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江逾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执着,或许是为了灵血,或许是为了弥补长老去世的遗憾,又或许,是为了心底那丝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的空落。
他只知道,江逾朝不能有事。
瓦莱丽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
她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在她眼里毫无价值的人类,竟然能让塞缪尔放弃联姻,放弃族群的未来。
一股强烈的嫉妒和恨意涌上心头,她咬着牙,眼底闪过阴狠的光芒。
既然塞缪尔要找那个人类,那她就先一步找到他,让那个低等生物彻底消失。
而此时的废弃教堂里,江逾朝正靠在干草堆上休息。
老神父为他煮了温热的草药汤,他喝了两口,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胸口一阵发闷。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灵血流失太多,连呼吸都带着疼痛感。
“孩子,好好休息,这里很安全。”老神父坐在他身边,轻声安慰,“塞缪尔暂时找不到这里,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再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江逾朝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他不想再想塞缪尔,不想再想黑荆棘城堡里的一切。
那些痛苦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让他疲惫不堪。
他现在只想养好身体,然后回去看看孤儿们,确认他们是否安全。
至于塞缪尔,他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从被掳走的那一刻起,从被当作血库的那一刻起,从塞缪尔用孤儿们的性命威胁他的那一刻起,就彻底结束了。
可他不知道,那个曾经将他视作工具的吸血鬼伯爵,已经踏上了寻找他的道路。
城堡里的空寂让塞缪尔第一次意识到江逾朝的存在有多特殊,心底的悔悟像种子一样,在疼痛和空落中悄悄萌芽。